顾祺并没打算多说什么,拔腿欲走,她今天踏进这扇门的唯一目的,只是为了带走顾绥。
见几人动起来,周绫终是忍不住开口:“怎么,这么多年不肯回来,现在还要带走她吗?”
周绫从不肯放下她的骄傲,以至于不论心里是如何想的,但只要一开口,就总能将气氛变得剑拔弩张,而这份骄傲与倔强,也在一定程度上很好地遗传给了她的两个女儿。
“和我姐没关系。”顾绥喘两口气,艰难地立了立身子,她不想因为自己又扯出那些陈年旧事,连累顾祺。
看着两个女儿如此,周绫不知是该欣慰还是该觉得可悲,她苦笑一声,继续对着顾祺发难:“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顾祺没答,只继续挪动着步子:“我要带阿绥去医院。”
“站住!”
“我说了,阿绥她需要去医院,你知不知道她——”
“姐!”顾绥当然知道顾祺要说什么,可她并不需要,也不想通过这种方式,来换取他们的认同。
“阿绥,你……”顾祺皱眉深叹,之后死死咬住下唇。
“好,好,”周绫捂着心口点头,“你们姐妹两个,就是想合起伙来逼我去死,你们——”
“阿绫!”站在后头的顾玉山出声阻止,旧事叠新事,他们现在早已不复当年的硬朗,他怕吵起来,周绫真被气出个好歹。
“你拦我做什么?”周绫很崩溃,转过头对着顾玉山质问,眼泪又开始掉,“一个单亲,一个同性恋,我辛辛苦苦生养她们一场,只要求让她们当个正常人,过正常的生活,我有什么错!”
顾玉山上前握住周绫的肩,重重叹一声。
“什么叫正常?”顾祺听着周绫的旧事重提,终于忍不住拔高了音量,她太了解他们根深蒂固的思想,所以她只想尽快结束这场没有意义的争吵。
“算我求你了,你们已经毁了我的幸福,就放过阿绥吧。”
话毕,她再不理身后的一切,和管家搀扶着顾绥下了楼。
商姝在车上等得不安,没坐几分钟就从车上下来站着等,现下见门开了,几乎是刚瞧见人影就跑过去迎。
“顾绥!”商姝从管家手里把人接过来,抖着嗓音叫她,“怎么这么烫……”
顾绥半张着眼,难耐地呼吸,想要开口叫叫她,安慰她,却把力气全都花光在了站立和行走上,再没有什么多余的。
“去医院。”顾祺在另一边架着顾绥,也再说不出其他的。
上了车,顾祺坐进副驾吩咐司机,又马不停蹄地联络医疗中心,商姝坐在后排,抱过顾绥靠在自己身上。
顾绥额头抵在商姝的颈窝,小姑娘的皮肤冰冰凉凉的,靠得她舒服,她又转念一想,大概是自己太烫。
“阿绥,阿绥……”商姝心碎地,无助地叫着她,握着她滚烫的手反复揉搓。
眼泪掉在手背上,被抹开了,好像就这这样的体温,只用几秒就能被蒸干了。
阿姝……
顾绥在心里叫她。
不想让她担心的,也不想她再为自己落泪了。
顾绥想要动动唇,想要抬抬手,可身子却软得像棉花,棉花里点一把柴火,从上到下,每一寸肌肤都在烧,又燥又疼,呼吸像是过了滚水,不知道和鼻腔到底是谁在灼谁,顾绥想,如果她此刻也有眼泪,恐怕还没流出来,就先被烧干了。
“阿绥,别睡,坚持一下好不好?”商姝喉咙紧得不像话,整个人都抖起来,一遍遍地抚摸她的脸颊。
怎么会这样呢?早晨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顾绥掀掀眼皮,头很疼,胃很疼,腿和膝盖也很疼,可她还是用指尖轻轻勾了勾商姝的手指,告诉她,自己努力。
到了医疗中心,直到顾绥被医护人员接过,商姝这才肯放开手,手上空了,心跳得厉害,一阵一阵的发慌,她只好狠狠掐着自己。
她听着护士皱着眉头说39。5℃,她看着针头刺进顾绥的胳膊,她跟着走到一个个检查室门口,跟到不能再进,然后止步扶着旁边的墙,眼看着顾绥被推进去。
顾祺扶上她的手臂,叫她一起去旁边的休息室等,商姝只摇摇头,抹一把眼泪,定在原地没动。
过了一会,顾相宜来了,和她一起来的还有林琅。
林琅劝了好一会,商姝这才肯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下。
等待是最大的折磨,悬而未决的濒死感浸染着每一缕思绪,将人的恐惧与不安无限放大。
头越来越晕,呼吸也被阻塞,商姝用掌根死死抵着额头,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可望着那严丝合缝,把她们隔在两端的门,她还是没忍住,掩着脸低声啜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