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盖如云霞的凤辇缓缓停于青纱帐席外,两侧宫婢执尾扇站在两侧,皇后着金绣鸾纹的深青曲裾,高髻挽上插着十二钿钗,腰束玉带,仪态万方。
众人皆起身站在中央,排成队列跪地行礼:“皇后殿下万安。”
裴后眉目沉静,唇色艳丽,仪态端庄,抬手轻吟:“起。”
她身后的大长秋姚兰,一身玄色曲裾,绣鸾鸟纹,神色肃穆,高声唱道:“奏乐,开席。”
乐声渐起。两侧青玉曲裾婢女低眉趋步,无声的穿梭在漆案几间。最前列的宫婢双手托漆案,行至宾客前,屈膝半跪,将酒器轻置于案,动作整齐划一。
舞女皆着彩色窄袖襦裙,臂系飘带,随乐舞蹈,长袖交横,翩跹不绝。钟鼓之音渐起丝竹并用,曲调带着楚地特色,偏爱羽调式,婉转曲折。
案几上的美食已经摆满,丝丝香味钻进徽音鼻尖,早上出府匆忙,她只随便用了点烤饼垫垫肚子。
徽音执了筷,挑着桌上的鱼笋白肉羹就着栗饭用了起来。
觥筹交错间,有人凑近平阳侯夫人耳边低语片刻,平阳夫人脸上泛起笑意,眼光略向她右侧正在浅饮小酌的苏静好,眼中泛起得意。
她扫视一圈,目光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定住,朝身后宫婢吩咐两句,坐直身体,朝正位皇后道:“皇后殿下,妾身听闻一桩趣事,特向您求证一二。”
皇后下首第一个位置就是郑妃娘娘,郑妃娘娘看起比皇后还要年轻几岁,面容白皙,身形丰腴,唇形优美,她轻置酒盏,越过皇后开口:“说来听听。”
“听说曾经名动长安的宋徽音,如今做了卫将军裴彧的妾室,不知是真还是假?”
此言一出,堂下一片热议,此起彼伏的问询纷纷而来。
“夫人此言当真?那宋徽音真的自甘堕落做了裴彧的妾?”
“不能吧,宋家虽没落,可到底是地方氏族,怎会与人为妾?”
“张夫人,这话也说不准,见惯了长安的繁花锦绣,谁又愿意走呢?”
皇后面上笑意变淡了两分,她并未出言阻止,任由众人议论。
平阳侯夫人笑意不停,将话锋引致默不作声的苏静好身上,“静好,你与宋徽音交好,不若你来说说,此事是真是假?”
苏静好捏着酒盏,朱唇紧缩,眼中粹冰的盯着平阳侯夫人,一言不发。
而这边,因着距离太远,徽音并未听到上首言论,只听见上头杂音嚷嚷,不知在说些什么。
身侧传来一声冷哼,她抬头望去,圆脸夫人一脸不悦的看着她,“那玉石是不是你故意留下,想害我被训斥?”
徽音手中著不停,她夹起一片炙肉放入口中,咽下后才漫不经心道:“你若不想将她人之物据为己有,何来这场训斥。”
圆脸夫人猛一拍桌,切齿道:“你就是故意的!你一小官之妻敢得罪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她动作声响太大,引起周边夫人不悦的侧目,她连忙正襟危坐,陪笑着向各位夫人道歉。
这副模样令徽音啼笑不语,圆脸夫人听见徽音的嘲笑恶狠狠的回瞪过去,她压低声线,“我郎婿可是宗室之弟!”
徽音失笑,这春宴相当于帝后私宴,宴请的自然都是皇亲国戚,宗室又有什么稀奇。
她正要回嘴调侃她两句,眼前的帷幔风兀的被人撩起,两名宫婢立在她案前,低眉顺眼,“宋女郎,皇后请您上前一叙。”
帷幔内不知何时安静下来,连外头的乐曲之声已停歇,所有女眷视线纷纷投在她脸上,令她无所遁形。
徽音擦干净嘴角,起身随着婢女走到正正中央,裙裾飞扬间,细碎的议论声纷纷飘来。
在距离皇后三尺的地方,她停住脚步,朝上首的裴后微微屈膝行礼,“皇后殿下万安。”
皇后轻轻颚首,面露笑意:“几位娘娘和夫人许久未见你,特意招你上前叙话。”
她环视一周,准备将徽音安置在苏静好案前,睢阳公主先行开口:“母后,让徽音阿姊到我这里来坐罢。”
皇后失笑,口吻亲昵:“你这般亲徽音,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亲姊呢。”
方才还窃窃私语的声音立刻消失,皇后与睢阳公主待宋徽音如此亲近,摆满了是拿她当自家人护着,即便这群人心中如何不耻,面上绝不会显露,都是人精,自然不会留下话柄。
平阳侯夫人端起案几上的酒盏轻轻浅饮,旁若无人的同身前的夫人轻声细语,仿若方才抛出话题的并不是她。
一片寂静中,郑妃娘娘突然对着徽音发问:“听闻你做了裴彧的妾,此事是真是假?”
郑妃娘娘地位尊崇,自入宫便颇得圣宠,地位直逼皇后。郑家与裴家打擂台多年,双方都没占到什么好处。陛下宠爱她,她儿子吴王又争气,母家势大,自然不惧皇后。
徽音垂着头,眼前是郑妃娘娘鄙夷的神色以及堂下众人一脸看好戏的神情。
苏静好想出声解围,平阳侯夫人横眼过去,“静好,方才问你你不吭声,怎么,此刻又有话讲了?”
她被堵了回去,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刺人的语句射向徽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