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皆举起手上的花灯递到徽音面前,等待她的挑选,目光沉沉的望着她,心中紧张至极。
徽音垂眼,那盏灯做工实在是差劲,许是动手之人平时根本不会这些精细活,能做出这样一盏已是极限。
她视线扫过裴彧手上的细小伤痕,缓缓抬手,接过了王寰手中,笑道:“我很喜欢这盏,谢谢你。”
虽然徽音接过了王寰的花灯,可他心中却没有半分愉悦畅快。王寰看着裴彧惨白的脸色,心中无奈,徽音此举,乃是意在裴彧。
“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吧。”
徽音说完这句,没给裴彧半分眼神,和王寰并肩离去。
裴彧看着两人异常登对的身影,慢慢捏碎了手中的莲花灯,尖利的竹刺将他手掌扎得鲜血直流,十指连心,他却没有办法痛意。
裴彧死死的盯着两人离去的方向,心中如同破了一个大洞,呼呼漏风,将他的心脏撕扯得支离破碎。他不介意颜昀章,因为徽音和颜昀章成婚并非喜欢他,而是为了宋家。
可王寰却不同,徽音是喜欢他的。
——
朔风卷着雪沫,掠过代郡斑驳的城墙。这一日,没有鼓乐,没有喧哗,只有一种被沉重的寂静。
送嫁的队伍像一条玄色的河流,静静地停在城门洞开处。卫士们执戟而立,铁甲上凝着霜,他们的脸庞在晨光中如同石刻,目光平视着北方苍茫的原野,不敢去看那辆华贵的驷马安车。
车帘被一只素白的手缓缓掀开。
赵央,封号睢阳,她面容缓缓出现在人前,并未身着繁复的吉服,只穿了一袭深青色的曲裾深衣,宽大的衣袖在风中猎猎作响。
她没有看身后的大汉河山,目光缓缓扫过送行的官员与戍卒。那些饱经风霜的边军脸上,有一种她从未在长安见过的、混合着怜悯、敬佩与耻辱的复杂神情。
徽音的马车停在城门口不远处,她和裴彧只能送出关,由鸿胪寺的人护送公主至草原腹部与匈奴单于成礼。
她坐在马车内,正午的太阳照在人身上暖烘烘的,今日的天气格外好,艳阳高照。她望着公主仪架心口沉甸甸的,睢阳此一去,也许此生都没有再回来的一日,这也许是两人最后的一面。
徽音看着仪架上睢阳强颜欢笑的模样,不忍再看下去。余光瞥见不远处的人群中隐着一个熟悉的面容,是王子邵。
他随着人群随波逐流,一双眼却紧紧盯着睢阳的身影不肯移开,彷佛是要将她的面容刻进心里。
很快,鸿胪寺的官员就下令整顿,即可出发,徽音看见裴彧骑马来到睢阳车架旁,同睢阳低声说了几句话后,睢阳探出头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挥手和徽音告别。
徽音忍不住流泪,探出车头朝她朝手。周围送行的百姓也看见着一幕,纷纷涌着车架向外走,口中高呼:“公主殿下,保重啊!”
他们心中都清楚,公主和亲是为了边境安稳,是她为他们这些人挡住了匈奴的铁骑,免去他们骨肉分离,家破人亡的惨状。
睢阳坐在车内,听着外头的不舍告别,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如果说她刚刚还有一丝不舍,此刻听着外头一声声的保重,彻底放下了个人情丝,她受万民供奉景仰长大,现在该是她来回报的时候,用她一人换取家国短暂的安宁,这是她的使命。
徽音没有让人跟着车架出城,她遥遥望着那长长的队伍,泪滴随风散落,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
“看什么,快走!”
一声怒喝打断徽音的思绪,她蹙着眉头去看,身侧的街道上走过一批人,领头的两人衣饰周正,手中攥着长鞭不断鞭打身后的人。他身后,是一批被绳索困住,衣衫褴褛的人。
他们皆发丝散乱看不清面容,但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看起来像是边境贩卖奴隶的贩子。
唰唰又是两辫,最左边的女子被抽打在地痛呼出声,她身后一个少年身量的男子扑在她身上替她挡住接下来的两鞭子,清亮的眼睛恶狠狠的盯着奴隶贩子。
奴隶贩子搓了下手,狠狠啐了一声,“看什么看,再看把你们眼珠子挖了!那可是公主仪仗,也是你们能肖想的!”
徽音皱着眉头,那倒地的女子衣衫褴褛,大片肌肤外露,已经惹得周边不少男子的放肆打量。
奴隶贩子挥舞了两下手中的辫子,怒斥道:“赶紧滚起来,耽误了老子赚钱,抽死你们。”
徽音在他们经过的时候敲敲车窗,出声拦住他们,“你这些多少钱,我买了?”
奴隶贩子听闻嗤笑出声,“哪里来的娘们这么大口气。”
他抬起头去看,就在前方华贵的两架的马车内坐着以为容貌卓绝,气度不凡的女郎,身边还有几名威风凛凛的带风护卫守着。
意思到自己真碰见贵人了,奴隶头子连忙朝嘴巴扇了良心,讨饶道:“小的两眼不识泰山,得罪女郎,还请您勿怪。”
徽音眉眼未动分豪,再次复述:“你这些人,多少银钱?”
奴隶贩子搓搓手,讨好的笑笑,比出一个五的手势。
颜娘见状问:“五金?”
奴隶贩子笑出一口牙,“哪能呐,是五十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