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男人不想要个孩子,更别提老汉老来得子,就这么白白没了,怎么可能不恨她?
她小产那天老汉刚提了鲫鱼回来,这几年都没说吃鱼,现在忽然买俩鲫鱼不就是故意的。
“当年你特意为孩子煮的那碗鲫鱼汤还没喝进嘴,孩子就……如今你又买这两条鱼,不就是要我夜夜想起那个没福气的孩儿吗?张志平,这么多年你终于忍不住说出口了。”
那老汉原来叫张志平,此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手足无措。
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急得额角冒汗。他明明不是因为恨她没有了孩子,是怕提到媳妇的伤心事让她难过,这些年才一直对这件事讳莫如深。
张志平憋得脸都红了,急得直拍大腿,急火攻心,竟什么都说不出话了。
何云闲看得心头发酸,忍不住上前一步:“这位婶子,您误会张叔了。今早张叔来买鱼时,特意嘱咐要最肥的鲫鱼,说您最爱这一口。他说您嫁过来后难得吃上河鲜,心里一直惦记着。”
沈梦溪听罢,怔住了,泪珠还挂在睫毛上。
张志平像是被这话打开了闸门,终于找回了声音:“梦娘!我怎么会恨你?那日我提着鲫鱼回来,本是想着给你补身子,谁知……”
他声音哽咽,“这些年看你消瘦,我恨不得代你受苦!”
谢冬鹤站在何云闲身侧,沉声道:“他不会说话。”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却让张志平重重点头。
“是!是我笨嘴拙舌!”老汉急急去扯媳妇的衣袖,“这些年不敢提孩子,是怕你伤心!梦娘,你还记不记得刚成亲时,我说要让你过回从前当小姐的日子?”
沈梦溪的泪水又涌出来,这回神情平静了许多:“你那些糊涂账……”
“债都还清了!”张志平连忙从怀里掏出个布包,“你看,这是我这个月给人抄书攒的,够给你扯块绸缎了。”
他粗糙的手指小心打开布包,里头装满了零散的铜钱,最上面是枚褪色的银簪。
沈梦溪认出这是她当年当掉的嫁妆,顿时捂住嘴。
“我赎回来了。”张至平笨拙地给她簪上,“往后咱们好好过,你想吃鱼就吃鱼,想穿绸就穿绸。”
偏西的阳光照在银簪上,映得沈梦溪眼角细纹都温柔起来。她终于破涕为笑,那笑容依稀还有几分当年闺阁小姐的风采。
张至平看得痴了,喃喃道:“往后,我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何云闲悄悄退开,转头发现谢冬鹤正望着自己。
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今早谢冬鹤默默往他碗里夹牛肉的样子。
原来当真有些人越是情深,越说不出口。
“走吧。”谢冬鹤碰了碰他的手背,自然地包在手里,牵着他的手说道:“去买狗。”
西街口的老槐树下拴着十来条土狗,吠声此起彼伏。
旁边还有只拉车的老驴,上了年纪,老态横生的,叫起来嗓门也唉唉的。
有个精瘦的狗贩子正在给条黄狗梳毛,见他们过来忙起身招呼:“这位爷看狗?咱这儿都是看家护院的好手。”
何云闲蹲在笼子前,看着里头一只圆滚滚的小黑狗。那狗崽耳朵还没立起来,湿漉漉的鼻子直往他手心蹭。
“这狗不行。”谢冬鹤拎起狗崽的后颈看了看牙口,“太娇气。”
他转向角落里拴着的一条半大土狗,那狗毛色棕红,四肢粗壮,见生人也不叫唤,只警惕地竖着耳朵。
竟然是一只难得的五红犬,毛色、爪子和舌头都是红的,五红犬可是看家护院的好手,谢冬鹤一眼就相中了。
“多大了?”谢冬鹤伸手让狗嗅了嗅。
“整一岁,会看鸡鸭。”狗贩子解下绳子让他细看,“它娘是猎户家的狗,会认陷阱。”
谢冬鹤一听,更满意了。
一般养狗都喜欢买小狗,虽然大狗不如小狗好教养,但胜在性子稳定,好养活,不像小狗说不准有个风吹雨淋的就夭折了。
因为已经跟着母狗训过了,训起来更轻松。
红狗也亲人,试探性地舔了舔谢冬鹤的手心。何云闲注意到它右前爪有道旧伤疤,像是被什么咬过。
“这伤是”
“这狗个头不大胆子倒是大,上月追兔子时让野猪拱的,”狗贩子叹气,“养了半个月才好,不打紧。”
这对他们来说倒不是坏事,狗的胆子大,才不会被山上的野兽吓跑,抛下主人。
谢冬鹤往空地扔了块石子,红狗嗖地窜出去,叼回来时坐得笔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