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姝妤起身福礼道:“陛下当年为阿妤赐婚,阿妤与爹爹都不胜感激,阿妤能有今日的和满幸福,阿妤在此谢过陛下。”
像是宫里宴请,也并非一人在朝,全家出席,一般来的都是直系亲友,像国公府本该来参宴的是林姝妤的长兄林麒宴,但因其有外派公务在身,许久不在京,所以国公府有嫡女出席,倒也不算违了礼数。
更何况,这宫宴除却巩固君臣之情,同僚之谊,更多的还是官眷们互相熟悉的主场,林佑深是朝中老臣,参加的宴席没有上千也有八百,他懒得来应付这些场合。
林姝妤敬完酒坐下,目光不时地打量一眼朱皇后,只见她面色雍容悲悯,端庄规矩得像是宫墙里修葺的方方正正的楼阁,不出差错。
看罢,再瞥了一眼角落里端坐着的李芸慧,她面色竟一如反常的平静。
林姝妤眉头微蹙,疑惑她今日竟这样沉得住气。
一盏茶的功夫,苏庄文便以政事处理为由离开了,顺便还喊了几个大臣一起走。
待陛下一行走远,她又看向李芸慧,此人竟还没有半分要告状的意思。
不像她啊。林姝妤眉头更紧了些。
李芸慧那个御史大夫爹在朝中是主张顾如栩尽快出征的一员,她本想借今日和李芸慧吵嘴之事闹到皇后那去,一是获得与朱皇后深入接触的机会,二便是让御史大夫因女儿被连带苛责,至少令他在朝中消停几天,减轻顾如栩的压力。
可如今——林姝妤深深呼出一口气,面色微凝,思量间,耳边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
“可是有什么事?”
林姝妤偏过脸来认真看他:“我在想——陛下给我们赐了这段良缘,如此美好,不可辜负。”
看着那人皎皎明月般的面庞,顾如栩眸色黯了几分身侧的指节一寸一寸收拢,他艰涩地吞咽了下,目光缓缓落在面前的酒樽上。
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很多事,很多从前林姝妤在小窗前吟诗作画的场景,那时的她手持狼毫笔,雪白的肌肤与浓黑的水墨鲜亮分明,纤手在宣纸上轻点,庭院内的一草一木跃然于纸上,而她眉眼间的骄傲和肆意,才是院中景最可贵之处。
林姝妤看着身边人静静望着小几,发呆失神的模样,决意给他敲敲重点:“今日陛下找你过去,可是又提出征的事了?”
她想,前世的事虽不能对顾如栩尽数说出,但她可以主动了解朝中事,在暗处做些筹谋。
要帮他,帮他也是帮自己。上一世她本有与顾如栩强强联手的机会,却因她的偏见错失了,最终被他人算计摘取果实,闹得家族破,而他——
林姝妤极轻地吸了下鼻子,耳边传来男人刻意压低的声音:“是,如今朝臣给的压力很大,陛下在众人面前不能偏颇,淮水县的赈灾银拨出去,国库则空虚,为了筹备军饷,唯有朝廷出面再度鼓动征粮,百姓哀声哉道,这场仗——难打。”
林姝妤有些讶异地瞧了顾如栩一眼,又淡定收回目光,沉吟道:“如若淮水县的银能真落到百姓手中,倒也好了,就怕——”她话犹未尽,便立刻转移了话题,“如若能让李御史闭嘴,你压力会不会小一点?”
顾如栩偏过一点脸,眼前人眉眼微弯,像极了汴京桥上高悬的那轮弯月,眸间清辉映照,笼了一层朦胧的轻雾,可眼底映出的,分明是他。
男人袖下藏着的手缓缓拢成拳,“你不必——”
“我们是夫妻,本为一体,况且我早看那个李芸慧不顺眼,你不用有负担,再说了——”林姝妤在桌上轻轻踢他小腿,“你还没教我骑马、还没教我骑射。”
顾如栩听着那娇气似抱怨的声音,心口几乎停滞,腿部肌肉随着那几下晃荡崩得愈发紧了,他似乎能隔着裤腿,感受到那柔软微凉的足,所带来的冲击。
他突然端起眼面前那杯酒,手刚要以一个较大幅度的姿势猛然抬起,却又轻轻放下,平移着送到自己唇边,抿了口。
林姝妤看着他文雅小口喝酒的模样,疑惑:“我一向听说你们军中都是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夫君倒是不同。”
顾如栩侧目看向她,眉眼似崖边的雪清冷,“嗯,各人有各人的习惯。”
他问罢,自我沉默了一会儿,又缓缓扭过头,随口问道:“那你觉得我这样的如何?”
林姝妤目光停留在他那青筋暴起的手背上。
那是双与文人不同的手,顾如栩的手骨节宽大,不用上手试就知其力气,小心翼翼捻着什么东西的模样,倒像是野兽摘了朵娇花捧在手里…
她不予置评。
但又考虑到她难得能听见顾如栩这个木头主动问个问题,想着他也可能只是随口一问,手指在颊边摸了会儿,思索后便答:“不错。”
“夫君披甲时英武非凡,着文人衫时自有一派风骨,比一般的文人更风流潇洒。”
顾如栩只觉小腹发紧,指腹轻轻掠过酒樽,眼神随着清亮酒面微微荡漾。
“顾如栩,你耳朵红了。”林姝妤唇角勾起一抹得意,小声凑到男人身边,轻嗤了声。
不远处,苏池目光触及那桌格外亲近的二人,面色微变,握着酒樽的指节泛白。
“阿池?”赵宏运突然凑过来,“看你脸色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