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都显然未信她的话,斟酌一番,还是踅足跟上。
回到宋府,夜很深了,与外边街市相比,这里显得分外静谧。
二人立在府门前的台阶下,苏都抬首看了一眼顶上的匾额,构想里边的景致,应该和常家不差多少吧?
他一路缄默着,时下,垂眼望着知柔:“你和她说过我吗?”
他的音色很低,整个人与她站得近,是一种不带防备的姿势。
知柔清楚他在问谁,亦不习惯他这样和自己说话。她轻拢掌心,如实道:“不曾。”
苏都停了一刹,未再张口。
晚上的空气泠冽,知柔不再多待,与苏都说了句什么,举步迈上府阶。
轻微的脚步声自背后传来,苏都离开宋府没多远,偏头能见高深的白墙,弦月似一把弯刀,高悬倒挂。
他嗤笑一下,侧了侧脸:“还没有看够么?”
驻足回身,长夜卧在眼前,一道人影从树下走了出来,其后跟着两名随侍。
苏都的目光在他们脸上缓缓扫过,不露声色地打量。
是个老熟人了。
“你不该来这里。”
魏元瞻在他身前站住脚,语气镇定,没有被人发现的恼羞成怒,大概有意让他知道自己跟在后面,没想过掩藏。
苏都不过二十余岁,也很年轻,上次已经忍让了一回,如今再开口,有种盛气凌人的韵味。
“我该不该来此,该去哪儿,我说了算。你又是什么?”
魏元瞻咬了下腮,他今夜没穿甲胄,也没佩剑,只着一拢玉色广袖长袍,衣上的竹林压花把他的戾气收敛了,搭目看去,正像个风流俊秀的官家公子。
他遏着愠怒,称谓换了一番,话说出口犹狭裹着浓浓的挑衅:“将军远赴我朝,不知是贵主有意逐之,还是将军心生去意?”
思及北璃那位鲁莽的新王,苏都唇角扬起些轻蔑的笑:“无才朽木,做不了我的主君。”
魏元瞻听出他话中意味,不解地剔动眉峰:“将军此番是来投诚的不成?”
话音甫落,就闻他用北璃语嘟囔了一句:“投诚……你们的皇帝老了,早昏聩了。”
虽不能听懂全部,但瞧他鄙薄的样子,知晓不是什么好话。
两人对立着,苏都看进魏元瞻那双极亮的瞳眸里,不愿与其纠缠。
他淡淡道:“魏将军就当我是一个旅者,我和你之间,并没有矛盾。”
“你在说笑吗?”魏元瞻嫌恶地皱眉。
记起方才在宋府门前,苏都低着下颌,眼睛都快黏到她发上身上了,那样暧昧的距离……魏元瞻握紧拳心,十指用力地仿佛要捏碎什么。
“离宋知柔远点。”他警告道。
闻言,苏都先愣了下,继而意味不明地打量他,视线从他的眉宇往下巡视,是一种玩味的态度,最后笑了笑,露出得意的神情:“这要问她愿不愿意。”
说完笑颜愈盛,好像一个胜利者在炫耀什么。魏元瞻急了,恨不得挥拳相向。
苏都端量着面前这张青涩的脸庞,此人心念太明,再强作隐忍,欲望也会从眸子里迸发出来,与战场上那个冷酷无情的魏将军没有一处相似,在他看来,这是另一个人。
一个天真又骄傲的少年。
苏都嘴角的弧度渐渐落下,对魏元瞻,他不觉得受到威慑,擦肩而过时,甚至懒懒地睇了一眼,就那么随便朝夜色中走去。
他们的谈话,长淮和兰晔听在耳中。
从前兰晔不懂主子的心意,如今明了,哪还忍得——那个叫苏都的北人嚣张太过!他动身去追,魏元瞻没有阻拦。
长淮抬手想要叫他,伸到半空又顿住了,垂目守在魏元瞻身侧,等他示下。
须臾,便听魏元瞻道:“去查他的歇身之所、与何人往来,务必隐匿行踪,不可惊动了他。”
话罢又拧起额心,松开手,“兰晔,让他回来。”
长淮应是,眸光往上略举了举。此间光照不足,仍能感受到主子萧冷的气焰。
“爷,您回府吗?”他试探着问询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