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罢,她又想到这几年连续的、大大小小的战事,苦笑一声,“照你这么说,这世上如今竟也没什么安生的地方了。”
江煦语气平淡,“谁知道呢。”他大约不欲与她在此时聊这些话题,见莳婉又要开口提起这茬,倏然唤了她一句,“婉儿。”说着,伸手把玩着她的指节。
轻轻的呢喃,一下子便叫莳婉穿梭回这人临走前的那晚。
心底那股淡淡的怪异之感再度浮现,她一时间也顾不上试探那些,正色应了句,“嗯。”说完,又像是觉得瞬时展现出的神情过于严肃,欲盖弥彰地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笑。
眼下两人私下相处时,她似乎有些过于自在了?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凝神定气,莳婉的嗓音冷了几分,继续道:“怎么了?”
江煦神色未变,瞧见她这一系列动作,黑色的眸子眨了眨,幽幽烛火映衬,瞳仁圆且亮,吐词时轻柔的气息宛如蛇吐信子,克制许久的、粘稠的念想匍匐在眼底,浓密的眼睫遮挡,须臾,又转变成一道目光。
与平日里别无二样的视线。
悄悄缠绕在颈脖,顺势而上,悄然蔓延莳婉全身,“如今,过着过着,也要五月了。”
“时间可真快啊。”
莳婉总觉得这话的导向有些怪,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便也跟着应了两句,“日日忙碌,时间自然过得快。”
“是啊。”江煦的语气不辨喜怒,“算起来你我两人相识也有一年多了。”
他似是在不满,漆黑的眸子卷过她的脸庞,莳婉心头的那股不安感愈发浓郁,下意识便想抽回手,谁料才一有动作,便被江煦死死攥住。
男人的力道比先前几次都要大许多,寸寸不让,但偏偏语调有几丝可怜,“突厥人欺辱我的父亲,我发过誓,此仇不报枉为人。”
“如今大仇得报,我心里却仍觉得有一角空落落的”
手腕处的疼痛与对方柔和的目光相混合着,莳婉福至心灵,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面上平静望他,“你这样,就不怕我恨你吗?”
可此时,这话落在江煦耳畔,反倒有种让他想要开怀大笑的冲动,还好莳婉说出来了,又说了一遍。
真好。
最好,能反反复复地说。
告诉他,她恨极了他。
不然,他总疑心着,怕她要恨他。
莳婉的语调有些颤抖,“江煦。”见对面人的轻柔地拢了拢她耳边垂下的发丝,距离越来越近,有些咬牙切齿道:“我恨你。”
但因着这份几近于无的距离,又像是狎昵的低语,一字一句。
江煦定定注视她许久,半晌,展颜一笑。
“嗯,我也爱你。”
第67章强求“若有丧亡,天下皆知。”……
男人的眉眼压得极低,黑黝黝的眸子完全睁开,晃动着的烛火在眼底明灭,见莳婉大约是被吓到了,他温柔地又重复了遍,“我也爱你。”
他说得太过于认真谨慎,以至于莳婉有一瞬间甚至以为是他没有听清,反唇相讥,“爱?这便是你表达爱的方式?”语罢,她的目光偏移至手腕处,这厮居然还恬不知耻,妄想撑开她的指节,十指紧扣。
“放开我。”
思及先前军医所言,江煦一眨不眨望着莳婉的脸庞,瞧见她因为他方才的话语而气到浑身颤抖的模样,餍足地勾了勾唇角,话锋一转,忽然道:“没几日便到立夏了。”
停顿几息,见怀里的人没有丝毫搭理他的意思慢慢松开了紧攥着对方的手,转而轻轻抚弄着她手腕处跳动着的脉搏,等了片刻,果然见莳婉再度看向他。
江煦面色如常,“你就没什么想问问我的?”
莳婉语气冷冷,“我想知晓的,你怕是都不会告诉我。”她语带讽刺,“说来说去,只有这些忆往昔一般的话语。”
立夏将至?又是一年夏天,往后,她或许还得熬很多个这样的夏天。
“除了离开我我这一路过得如何,你就当真一丁点儿也不关心吗?”江煦慢条斯理道:“还是说,你方才讲的那些安慰我的话,都是假的,是来哄我的?”
“我与突厥人的仇,我没怎么瞒过你,你这一个多月时不时出门,我也从未扯些什么秋后算账,不是吗?”
“你难道——”
“我不想。”莳婉打断他,琥珀色的瞳仁在昏暗的天色下,显出几丝冷漠与清晰的恨意,“我现在困得很,只想绞干头发好安眠。”
此时已近亥时,星子点点,隐于墨色,窗外偶有虫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