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江煦望了几瞬,淡淡道:“什么藏不藏的,莫要坏人心情。”
江煦一阵无言,索性顺势揭过了这茬。
车轮滚滚,平稳向前,到了大街上,更是千灯列阵,好不热闹。绢纱灯笼透出暖橘微光,莳婉粗略看过,便觉眼花缭乱,更不必说,有的铺子前,商贩不知用了何种法子,竟弄来了琉璃灯盏,七彩流辉,更显得沿途周围如梦似幻。
树下孩童举着兔灯追逐嬉闹,灯影轻晃,莳婉不由得有些意动,江煦瞧在眼底,提议道:“要不先去放花灯?这会儿还算早,有些商铺尚未出摊,等过会儿才是真正稀奇热闹的时候。”
莳婉闻言,更是步履生风,两人一道来到树下,空中已有几盏花灯随风飘摇,惹得她一时有些发怔。
去年夏日时节,她与江煦,也曾这般放过花灯,记忆的大门在身后悄然打开了一个缝儿,随着男人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站定,门又倏然合拢了。
莳婉回神,按部就班和江煦一起选了盏灯,这灯与乞巧节的花灯不同,精巧不足,但寓意却也是极好,薄薄的竹纸糊着几层,点燃火星,便在上头映出几道斑驳趣味的影子,随风曳动,待她一松手,便随夜风飘至远方,慢慢升空。
比起泛舟水上,她更为喜爱这种方式。
辽阔天空,大有可为。
两厢对比,反倒是她如今只能在江煦身边,耗尽日子,也不知何时能摆脱。
“过节怎得还瞧着兴致不高?”江煦站在她身侧,衣袖之下,双手紧握,落在旁人眼底,宛如一对爱侣,他的目光从天上的花灯中收回,缓缓道:“你若是觉得没到预期,我倒是知晓还有一事,你约莫是感兴趣的。”
莳婉看他,“何事?”
她的神情透着股奇妙的一丝不苟,像是幼时孩童固执守护着最心爱的玩具,江煦头一回仔细见到她这幅模样,不免有些忍俊不禁,“你随我来。”
莳婉默默由他牵着手,此时刚至戌时,正是江煦方才所言那最为热闹时候的开端,人流如织,唱戏声、交谈声不绝于耳,其中,不少青年男女,新婚夫妻相携闲逛,更有孩童、老人,或着常服,或扮精巧,走在街上,节日气氛尤为浓郁。
两人并肩而行,不多时来到一小摊前,零星几把长凳,配着支起了相应大小的木桌,那阿婆见到江煦,咯咯地笑了起来,连续比了好几个手势,莳婉沉默看着江煦与那阿婆有来有往地比了几个手势后,对方便倏然朝她望来。
“阿、阿婆好。”莳婉下意识扬唇,果不其然,阿婆笑得更加灿烂,过了一会儿,只见对方拿出摊子上的几条丝绳,递到两人手上。
江煦的声音恰好响起,“五色丝线,取赤、金、青、白、黑五色,配些晒干后的谷物、花卉共同编织而成。”
莳婉瞧瞧手里的丝线,一时心里有些复杂,“为何带我来这里?”那阿婆应当是江煦的旧相识,他此番行为,颇有种带她见长辈的错觉,而她
她自然是不愿有这些牵扯的。
有牵扯,便会犹豫,会心软,会
不自知地陷入泥潭。
“不过是看你心情不好,想着亲手做些吉利的物件,能解解乏。”
这人,原来是还在意着出门前她说得那句搪塞他的话吗?莳婉一阵沉默,嘴唇嗡动,竟不知说些什么好,最后只干巴巴应了句,兀自编起绳子来。
江煦端坐她身侧,修长的指节不过几个转弯,便编出了大致的样子,莳婉瞧瞧扫了眼,只见他将赤绳对折,又编出双联结为绳头。
她收回目光,道:“既然是讨个节岁的喜气,编别的样式不是更好些?”
腰中双绮带,梦为同心结,这种绳结一编,倒像是他们两人感情甚笃似的,自欺欺人。
江煦只是笑,当下,二人世界,好不快哉,他道:“我只会编这个样式。”
莳婉懒得理他,干脆继续编自己的,过了会儿,才在对方若有若无的暗示之下,坚定地将编好的绳结放入随身带着的碧色荷包之中。
两人返回途中,街上的花灯已是一眼望不到头。
走马灯、莲花灯、兔子灯、鲤鱼灯、龙灯等等,种类繁多,图案精巧,一路逛至半途,估计见了快百盏之多。
正走着,传来小贩的吆喝声,“你别瞎猜,我这琉璃灯只可猜中灯谜者得!千金也不卖的!”
莳婉应声望去,只见琉璃灯不过成年男子的手掌大小,却是通体透光,色彩斑斓,在彻底暗下的天色间,一眼便吸引了她的目光,凑过去一瞧,那灯谜上头写着:“一家十一口,一家二十口,两家合一起,万事都不愁。”
江煦见了,略一思索便已胸有成竹,笑着去问莳婉,“可猜出来了?”若是她不知,那便是英雄救美一番,也正遂了他的愿。
谁料,莳婉沉思几瞬,独自笑着去找那商贩,道:“老板,谜底可是喜字?”
话音刚落,那老板便将琉璃灯取了下来,恭恭敬敬递给了莳婉,边说了好些句吉利话,江煦隔了些距离去看,只见她隐隐被人群簇拥着,恭贺道喜声不断,心底颇有些吃味。
江煦猛然上前,隐隐隔绝掉那些或惊艳或吃惊的目光,带着莳婉往人少一些的地方去。
好在对方已是完全被灯盏吸引,见他这般,也并没表现出什么特别的抗拒,反倒是乖乖由着他去。
入目,琉璃灯的灯腹浑圆如满月,壁薄处透出琥珀色的光晕,恰如她望来的眼眸,相似的颜色,同样的美不胜收。
“真漂亮呀。”莳婉看得入了神,不自觉喃喃道。
江煦低头瞥了眼,见她一双眸子亮晶晶的,心底一片柔软,应了句,“确实漂亮。”但片刻,那股燥意又再度涌上心头,“你说,我陪了你一路,任劳任怨,却是什么也没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