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年已经习惯了宫里人动不动就要给人来点下马威的规矩,此时站起也不见一丝凝滞。
倒是楚袖,心有余而力不足,起身时摇晃了几下,若不是初年搀了一把就要倒到地上去了。
“孤今夜找你们来,是想问问,你们这些日子照顾太子妃,可有发现什么端倪之处?”
这话听起来似乎只是太普通不过的关心,但偏偏问的不是主管治疗的秦韵柳,而是两个听命行事的小小医女。
楚袖第一时间便想到了李怀在太医署给她看的那个小册子上所记录的事情。
先前送出去的尖刺被拿去与香炉内的凸起多次比对,最后确认两者原是一体,合起来便是个细微到寻常人难以察觉的毫针。
至于其上有没有淬毒、又淬的什么毒等问题便无从知晓了,起码从目前所有的证物上并未查验出毒素的存在。
此等大事,自然不会一直瞒下去。
楚袖当初也只是和路眠说在查清香炉一事之前不要外传,如今已经查了个七七八八,自然是要将物证上交大理寺再行查验一番的。
保不齐太子便是得知了这事,才来问询她们。
至于为何问的不是秦韵柳而是她们这些手底下的医女,八成还是心有顾忌吧。
秦韵柳在宫中多年,太子与之接触虽然不多,但也不少,足以确认这名女官的心思绝不在害人之上。
可初年和她进宫年份都不长,若是要掉包亦或是收买都简单得很。
楚袖和初年都低头不语,太子也不急,只是将手中书卷往面前小几上一扔,整个人坐起身来。
“两位俱沉默不言,莫非是未曾发现什么?”
“既然如此,不如让孤来提醒提醒两位?”
太子理了理衣襟,清俊的面容因烛火摇曳而染上几分阴霾,颇有些传言中杀人不眨眼的暴戾模样。
在这位脾气古怪的太子面前,楚袖不敢搞小动作,低着头在心中捋着这位太子的情报。
太子名顾清修,在皇子公主中行三,自小便极为勤勉,在兄弟之中也算出类拔萃。
生母是得过十年独宠的婉贵妃,外祖家世代从军,虽比不上定北将军和镇北王,但在武将之中也有一席之地,只不过作为太子的母族多少还是有些不够看。
若不是上头那位皇后嫡子夭折,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来坐这储君之位。
顾清修做皇子时脾性是一等一的好,可自打入了东宫后便一日暴戾过一日。
有人觉得他是原形毕露,也有人觉得他是被繁重的事务压得踹不过气来,但终究没有具体的原因。
与宋雪云成婚后倒是收敛了许多,再加之有宋家门生在外为他经营名声,近些年来在百姓里的评价也很是不错。
宋雪云遇刺后,顾清修就好像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东宫人人自危,就连他自己身上都伤痕累累。
只是不知道是他自残还是有人施加在他身上的了,若是旁人,能对顾清修下手还不被清算的,不过寥寥之数……
宋雪云与他好比缰绳于马,如今的顾清修指不定会做出些什么来。
得知有人刻意在香炉中动手脚针对宋雪云,顾清修内心未必有表面这般平静。
果不其然,顾清修沉吟了片刻,眼神在下方两人逡巡数次,才开口道:“太子妃身上,可有何处有伤痕?”
初年和楚袖都曾为宋雪云脱衣推拿,对于她身上的各处印记再清楚不过。
楚袖有意不言,让初年回答了这个问题。
“太子妃身上无甚伤痕……”说到一半,她像是回忆起什么来一般,恍然大悟:“右手指根处似乎是新长了一层皮。”
初年并未对此做什么结论,只是如实告知了情况。
毕竟这既可以说成是之前伺候的宫女粗手粗脚,也可以说是她们做事不力,又或者说是那日琼花台上受的伤。
顾清修闻言将视线落在了未曾言语的楚袖身上,俯身向前,指尖在檀木的桌子上重重地叩了一下。
“这位姑娘可有什么发现?”
楚袖这才有些结巴地回道:“回,回太子殿下,奴婢医术浅薄,未曾多近太子妃的身。”
“只是初来那日,依秦女官吩咐,曾从太子妃手上拔了根刺出来。”
将一切推到了秦韵柳身上,楚袖便又低垂了头,双手微微颤抖,似乎是有些害怕的模样。
顾清修半眯了眸子,指尖在案桌上有节奏地敲击着,一下一下恍若敲在了两人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