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庆路和涇原路,乃是平原荒野,並无多少山险可以为屏障,全靠兵力雄厚,堡寨连环阻敌,而这其中,涇原路乃是关中门户,兵卒多为关中来的,蔡经略虽然大肆收编藩部,遴选藩卒,但是总得来说,至少目前为止依然还是宋军的数量要多於藩军,那边本身也挨著关中,藩人也翻不起什么浪来。”
“唯有我们环庆路,我们没有廊延路、秦风路的地势山险,也没有涇原路背靠关中的兵力人口,州县贫瘠,人口稀少,不得不招募藩兵,收降藩族为所用,然而事到如今,我环庆路的藩兵已有五万之数,而宋军,只有两万!”
“兵是如此,但其实民也相差不多,您没去过环庆路,去了您就知道了,出了庆州城,到处都是藩人,藩人的数量,恐怕是已经比宋人更多了,江寧公,您说,这还是咱大宋的环庆路么?”
“您在廊延路看到的藩人,或许还算老实,听话,还能去融入宋人,学习宋礼,可是我们环庆路则是完全不同,江寧公有所不知,这一路百姓,到底是宋人多,还是藩人多,这藩人真的是不一样的啊!他们甚至已经开始逼迫咱们宋人,去学习他们的习俗去了啊!”
王小仙微微有些动容,不过却也没多说什么,示意李信继续。
李信见王小仙不为所动,顿时哭得更厉害了:“江寧公您有所不知,小人之所以会见死不救,实是憋屈至极之故,李復圭,他根本就不懂打仗,都是因为那李宗谅,您当他为何要主动去和梁乙埋的主力去打仗?无非是因为梁乙埋也学著咱们宋军,在前线修了堡寨而已。”
“因为修了闹讹堡的原因,西夏的擒生军在此驻扎,那一带恰好便是他李宗谅摩下部落的耕牧所在,那些进驻下来的擒生军自然影响到了他李谅祚麾下部落的垦荒,而且西夏对於叛变部族,从来都是斩草除根,斩尽杀绝的,他根本没得选,所以他才会主动去进攻西夏军的。”
“说白了,他不主动去惹西夏军,西夏军也会主动去杀他的,而且是男女老少一个不留,所以他根本就没得选,他这根本就不是出自於对咱们大宋的忠心,这是他自己的事,根本就不是咱们大宋的事,凭什么,凭什么我要帮他打这一仗?”
“李復圭居然命令我们四个,率兵去支援他,可那是梁乙埋亲来啊!虽然西夏兵马还尚未完成全军集结,但是梁乙埋的手里,至少也已经有了十万大军!
十万大军,让我们四个,四千人,加上那李宗谅五千人,怎么打啊!他李復圭根本就不懂兵!您知道他给了我什么么?他给了我一张阵图!阵图啊!”
王小仙闻言也是没忍住,绷不住裂开嘴笑了一下。
一个文官,给前线大將发阵图,能干出这个事儿来,那確实是证明李復圭一点都不懂兵事了。
不过那又如何呢?大宋的经略使不懂军事已经是常態了,王小仙虽然一直蓄意改革,恢復武將都部署的事情他早就已经提过了,但是西军四路关係重大,这两年又確实是战事频发,也被那些文官找到了理由,一直拖著没办。
也谢天谢地没办,这西军四路的各种矛盾远比其他地方的军队复杂得多,真要是选了李信这样的来当环庆路都部署的话,想想都觉得可怕,那五万藩兵还不得立刻造反?
至少在这一场国战打完之前,王小仙也不敢在西军真搞什么结构性改革。
“好吧,你们的苦衷我都知道了,还有要说的了么?”王小仙最后又问道。
李信摇头。
身后的另外三將也跟著摇头,李信已经说得很全面了,他们也没什么还能补充的了。
王小仙点了点头,对李信道:“既然没什么可说的了,那你就去死吧。”
“啊?”
却见王小仙著腿,突然拔出了剑。
“你这么怕死,让你去当敢死队,我怕你坏事,我相信李復圭肯定也是有深意的,他不知兵,肯定也不是什么白痴,再说他身边不是还有別的能人呢么,那天派来接我的那个林广好像就不错,听说连李谅祚都是他射死的,所以我想了想,这个九死一生的机会你既然不要,那你就直接死了吧。”
“按说我应该把你交给李復圭,让他用锤子杀你,可是他的后台好像没我这么硬,也没我这么作,你们几个级別也不高,两个主將,两个副將是吧(本时空已完成將兵法),除了郭逵和种諤这两个特例,地方武將里也算是做到顶了,李復圭虽说是经略使,但要杀你们这么高级別的將军恐怕也还是麻烦,不杀好像又不行,强行杀了的话说不得他也要被朝廷问责,既然是问责的事儿,那就还是我来吧,反正我虱子多了不愁。”
歷史上也是如此,李復圭让他们当敢死队,然后他们四个打了一半贪生怕死又跑了,出离了愤怒將这四个王八蛋弄死了仨,这才勉强平息了藩兵的愤怒,不过他自己也因此被朝廷罢黜,还给他安了一个擅启边衅的大帽子,而李復圭的接任者便是变法派最优秀的先锋大將王广渊。
就是王小仙在京东路弄死的那个。
歷史上王广渊这货在庆州刚一上任,第一时间就落实了领导最在意的事情:
青苗法,要从本地兵户的手里榨钱,而后,才让梁乙埋认定环庆路有可乘之机,这才决定將此次国战的主战场放在了环庆路。
事实证明梁乙埋確实是眼光毒辣,后来的歷史上,果然就庆州兵变了,因为庆州兵变所以宋军兵败罗元城,因为宋军战败,朝廷从此放弃对夏战略,退而求其次委任王韶去担任了秦风路经略使,改由重点关注西夏变成了重点欺负吐蕃,也就是神宗朝唯一拿得出手的军事成就河湟开边。
当然,这个时空里王广渊已经被王小仙先一步杀了,至少肯定没有王广渊了,但王小仙还是先一步认识到了这事儿的棘手。
虽然和那个李復圭素未谋面,而且听描述,这个人也不咋地,他不喜欢一个会给前线將领授阵图的经略使,但他还是决定帮一帮他。
李復圭是经略使他又不是,他来西军是来当敢死队员的,那还怕个屁,正发愁怎么作死呢,就算明知道死不了,他现在作死也作的有点有癮了。
於是他很认真地对李信道:“我现在要杀你了,你要反抗么?我是个文弱书生,你是沙场悍將,你要反抗的话,就算是赤手空拳,应该也可以反杀了我吧,要反抗么?不反抗我可真的杀你嘍?”
因为是大半夜的找上门来,也不知道他们是要说啥,会不会涉及军事机密,所以王小仙將他们带到客厅里聊天,把其他人都给赶出去了,连林憧也没有叫,因此这屋里只有他们五个人。
现在图穷匕见,这四个將军要弄死王小仙的话跟踩死一只蚂蚁差不多,肯定很轻鬆。
王小仙也极其坦然,还对著李信身后目瞪口呆的另外三个人同样用眼神示意道:“你们也是一样,我要杀你们了,你们谁不同意的,现在就可以给我宰了,有么?”
眾人:“————“
“没有么?吶,给了你们机会你们也不中用啊,那,我杀人了啊。”
说著,王小仙跟蹌地站起,举著剑,先对准了李信。
李信见状本能的想要动作反抗,却是突然觉得身子一沉,一回头,见居然是郭贵和种咏两人,上前將他给摁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