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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不地狱(第1页)

怜童自己可不想干什么重活,指名还是原来那两个小厮,把洛清川半扶半架地带上了马车,叫了个马夫驾车出了金玉苑径向城外驶去。路上怜童对小厮的呵斥、对洛清川的讥讽不在话下,三言两语未能平事儿,反倒激起小厮们心中对洛清川的迁怒、愤懑更盛。

不过怜童又在乎洛清川在金玉苑里过得好不好,此时被迫为他训斥小厮们几句已是仁至义尽、大发慈悲了,故而他也并不关心洛清川会不会因为他的话而变得处境更为艰难什么的,毕竟他跟他家大郎君的处境也没轻松到哪里去。

洛清川自是不愿自讨没趣,只坐在马车外面紧挨着马夫为他指路。还没驶离城门多远呢,他们一行人就被周边的流民们盯上了,一个个就像是白日夜枭一样,伸直了脖子、瞪圆了脑袋,直勾勾地盯着他们,并且隐隐有围聚过来的趋势。马夫一下就怂了,勒住马,不愿再行。怜童等人刚钻出马车,看到这幅情形,更是一千、一百个不愿意了。

洛清川心急如焚,哪管他们几个心里什么想法,连自己的死活也不顾几分,道声“多谢”就翻身下马,跌跌撞撞地往那坟林里跑去。周围游荡着的饥民兴奋灼灼,悄摸地围在他的后面。怜童大骂一声,一脚把那两个小厮踹下去:“你们还在这儿傻等什么呢?去跟着他去啊!他要是死了,你们也别活了!”

两小厮肝胆俱裂却也不得不从,连滚带爬地追上了洛清川,心里想着:一旦有个好歹,打晕他这个病患丢下,方便他俩逃出生天。

——这些对洛清川都不重要。当洛清川跌跌撞撞跑到那个他费尽心血挖的土坡前,看到原本霜土藏得齐齐整整的小坟坑此刻大喇喇半敞着,那张跟着他出生入死无数次的草席四分五裂地在地上散着的时候,就连洛清川自己都变得一点儿也不重要了。

洛清川猛地喷出一口淤血来,吓得两个小厮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他真是无能、无用、废物到了极点!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做不到!

洛清川死命地掐着自己的大腿,强撑着自己不要两眼一黑真倒过去,他根本不相信这次自己还能有上次的运气——晕倒了还能有命再睁开眼来。

手腕上,他老娘那根短短一截的指骨垂到他的眼前,在冷飕飕的空气中晃荡着。

洛清川深吸了一口气,抹掉嘴角的血珠,开始满地里刨土挖坟、翻石倒木,寻找哪怕一丁点儿的蛛丝马迹或者……“残羹剩饭”。没有,没有,哪里都没有,除了几片看起来像是的破衣残片便什么都没有了。

洛清川脑子里那根一直苦苦支撑的弦一下就断了,他疯了一般,爆冲向前,猛地抓住一旁兴致勃勃的灾民,恶狠狠地逼问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这瞬间攻守易型,狩猎者反被狩猎。那灾民肝胆俱裂,还以为洛清川要把他吃了呢,仓皇失措到不成人形,洛清川更难问出任何一句话来。其他的饥民见他暴起之力犹若无穷,一时偃旗息鼓,不敢接近。那两个小厮也被洛清川的模样给吓住了,互相抱着,悄摸地就想往后溜。

“是不是你!还是你!?”洛清川按倒一个又一个惊恐非常的饥民,但没有一个饥民能给他任何回应,每一个都是在他手一撒开便夺命狂奔。

什么“是不是你”,什么人这是在搞些什么玩意儿啊?就算是尚有清明理智的饥民也被洛清川这个样子吓个够呛,早就远远躲开了,洛清川又去哪里找一个答案呢?

洛清川问了那么多只孤魂野鬼,都说没见过他那个短命枉死的可怜父亲,天苍苍、野茫茫,这要叫他去那条乡野之魂的肚子里把他的老爹给救出来呢?

洛清川双腿一软,跪倒在地,茫茫然看着默然无语的苍白上天,怆然落泪,欲语无言。

只需一眼,那俩小厮看见洛清川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他今日是一定要死在这儿了。可他俩还不想死,于是其中一个撺掇道:“咱们走吧?”

另一个环顾一圈四周,见周围全是些摩拳擦掌、昂首以盼的饥民,壮着胆子咽了咽唾沫说:“他、他身上——你刚刚在金玉苑没听他说吗?他身上好像有钱?”

“你真是疯了吧你!”那一个小厮一脸他不可理喻的表情,“你不走我走了!”

说罢那一个拔腿就跑,另一个犹豫再三也只得大叫一声“等等我!”连忙跟上。

洛清川呆呆地看着慢慢围聚过来的饥民们,竟然笑了起来,他想:被他们吃了,他们再被别人吃了,来来回回大家都能归到一处儿,生死跟爹娘都是一道儿的,怎么算不上是一家团圆呢?这样想想,死了倒也不赖……

这些流荡在外的人啊,树也吃过、草也吃过,生啊死啊的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时时刻刻都在发生,他们就是世上对死意最敏感的那群人,已经修炼成直觉一般,所以他们都毫不犹豫地向他扑了过去,恍若觅食的蝗群,遮天蔽日。

在刘乐妍的帮助下,李星月先找了个最不起眼的客栈让这几个灾民住了进去,那个抱着死童的妇人和驮着尸体的人被她遮遮掩掩地带进来先安置在了街角,只能等她先把这两具尸体处理好才好让他们入住。但是李星月一进了棺材铺子就犯起了难——要打几副棺材呢?李星月想的不仅是眼下这两个已死之人,还有不远的将来那场针对平民百姓的人祸。

她叹了口气,先用身上剩下的玉佩交了很大一笔定金,告诉掌柜的先做出两副棺材来,不用很好的材料,免得被人惦记,只要手艺好、够结实,能助他们在地下长眠无忧即可,剩下的——李星月说不出话来,无论要打几副,都好像是个诅咒——剩下的就暂且记在账上,等日后用得着的时候她自然会来。

掌柜的虽然觉得她行为奇怪,但哪有上赶着给钱还不挣的道理,自然乐呵呵地应下了,还十分热心地咨询李星月,是否需要准备些其他的白事用品。

李星月看着店里坐着的那个妇人,呆呆傻傻地抱着孩子,不停地摩挲着铺子里摆出来的棺材,神魂早不知跑回哪个支离破碎的深夜了,她只得叹了口气说:“不必,只要棺材,越快越好,我过后来取。”

接着她把这妇人托付给掌柜的代为照看之后,直奔放活处——她还是要尽量给这些灾民找个日后也能落脚的地方,无论是吴三娘或者是王玉成也好,他们既然已经被官府默许着开始吸纳了些灾民,那她也要去问问看这些人能不能也获得他们的庇护,毕竟她们威胜镖局不知多早晚就要从咸安撤离。

她刚赶到放活处的门口,隔着大老远就看见钱老五他们许多官兵,拿着鞭子抽抽打打地在驱散人群,原来摆在门口用以录名在册的桌案全都被官兵撤下,王玉成和顾海顺两个人皱眉站在门口同一个没见过的官老爷说着话。

“啪”的一声,一个面黄肌瘦的灾民被钱老五一鞭子抽倒在李星月脚边。李星月赶紧把他扶起来,皱眉看向持鞭的钱老五:“官爷,这又是何必?在城门里就算要赶人,又何必动鞭子呢?”

钱老五斜蔑她一眼,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呦,这位是——”他拖长了音节上下打量着满身狼狈的李星月,“这位不是威胜镖局的李家女郎嘛~怪我眼拙,还当是哪位官家女郎大驾光临,在这儿下达什么指示呢?女郎,不如听小的一句劝——‘不该管的事就不要管’,如何?”

李星月微微一愣,心里突感不妙:这小小一个衙役对她的态度,不过三四天的功夫怎么如此天翻地覆了?是因为咸安官府对他们威胜镖局的态度吗?所以中午李煊和她说的那件事,只怕咸安官府给李煊的施压非同小可吧。

李星月皱起眉来,尚未回话。被她搀起来的那个灾民生怕李星月跟钱老五之间的战火殃及池鱼,便连连推说“没事没事儿”,小心翼翼地着抽出胳膊,道了声谢就要走。李星月微微一顿,本来还想问他一嘴“要不要紧”但是又觉得自己问这些不痛不痒的东西,对他们来说实在是无济于事。所以她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默默看着那人走远,举目望去,此处在众位官爷驱赶下的哪个不可怜?

“见过各位官爷、李家女郎,”思考间,一个小厮走上前来,对几人作揖见过,对李星月道,“李家女郎可是来找放活处的吴三娘子的?吴三娘子在屋里忙着,特遣我来请女郎过去。”

钱老五挑着眉毛看向李星月:“李家女郎,请吧?”

李星月面无表情地看向那些衙役们猖狂的嘴脸、还有灾民脸上那或愤怒或悲切的神情,不由攥紧了拳头——她要救,能多救一个是一个。

随着小厮的指引,李星月与王玉成只短暂见过,他正忙于跟行脚帮的二当家顾海顺应付着不停找茬的官员,李星月进了门后,小厮见四下无人才转告李星月如有要事可以给他留个口信,容王玉成过后回应。

李星月摇了摇头,叫小厮仍带她去找吴三娘。小厮却说吴三娘百觅不见,只说是在咸安官兵来时就出去了,要是有话还留给他,容他转达。

李星月无法,只得将她对带进来城中的那几个流民的打算写在纸上留给了这个小厮。诸事不顺的不妙感在她心底渐次成风,风中传来的,是她宿命终点的警铃,可惜非人力可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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