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德十二年秋,百年一遇的洪灾席卷江南。
金陵不算重灾区,可也有不少流民逃灾至这里。
“绿绮姑娘,你家到了,快进去吧。”
“多谢。”
绿绮提着两个装绣样的盒子,推门走进屋里,快速锁上门。
她拿起盒子返回房中,盒子里只有面上放了些绣样,下面藏的分明是一袋米和一袋番薯。
李夫人身手颇为矫健地从塌上起身,走到院中侧耳倾听,街上一如往常,这才舒展眉头回屋。
“娘亲放心,掌柜的派了伙计陪我回来。况且流民虽多,暂时还没有听说强抢粮食的事情。”
李夫人吃的盐毕竟多,“怎么没有?便是现在没有,那也是没饿到份上!”
“是是是。”绿绮笑着转移她的注意力,轻声道:“娘,快想想这些东西藏哪儿吧。”
李夫人逡巡一圈,最终选定了自己装嫁妆的箱子,将大米放进去。
绿绮从袋子里拿出两个番薯,“东家说这个东西抗饿,咱们先尝尝?”
李夫人从她手中抽出来一个放回袋子,一边合上箱子一边说:“既然抗饿,咱们分食一个即可。”
问清做法,李夫人将番薯丢进烧水的柴堆里。
“外面怎么样了?”
饭都吃不饱,成衣铺哪里还有什么生意,今日这一趟,也是沈濯从庄子里“押运”了一些粮食,给成衣铺的掌柜伙计、还有平日往来的绣娘们分些吃的。
楚葳蕤仿佛到成衣铺找秦掌柜有事,她与绿绮也算熟识,两人便聊了一会儿。
“听小楚东家的意思,咱们的地方官还在往朝廷上报灾情,没得到命令不敢开仓放粮呢。”
李夫人当年好歹是官家夫人,她扒拉着柴火,随口问:“我怎么记得,当初沈公子和楚小姐的婚礼,观察使也是去了的。”
“有这回事?”绿绮哪里记得这些,一愣之后猜测:“开仓放粮应当有具体的人管吧,观察使大人哪儿管这么细的事情?”
观察使大人正在珍馐阁三楼的包间里坐着,他座位旁的窗户略微打开个缝隙,从缝隙看去,对面就是陈家的米铺。
临淮灾情传来时,陈贺之有些懵;后来再听说冀州大旱,陈贺之将消息告知罗锦绣时已面不改色。
提前和沈濯谈过一次,此时面对冯恩羡,陈贺之胸中已有沟壑。
“冯大人,这是陈记米铺的少东家,也是我夫人楚葳蕤的好友。”
陈贺之注意到,在听到后半句时,冯恩羡的眼中一亮。
他正兀自疑惑,不确定要不要开口,只听沈濯道:“大人去过临淮和扬州了,可有收获?”
沈濯与冯恩羡口气熟稔,一边说一边给自己和陈贺之倒茶。
冯恩羡看了眼陈贺之,颇有明人不说暗话的敞亮之姿,随即冷笑一声。
沈濯把陈贺之那杯放到他面前。
“徐家位于临淮,正是受灾之地,自然以此推脱,说粮食泡了大半。”
沈濯递话头:“那还是有些的。若官府要买……”
“三倍之数。”
陈贺之默不作声饮茶,从他生意人的角度,若存粮损失大半,三倍之数不算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