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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笛声、车流,城市灯光模模糊糊地明灭,贺劭没感觉到太多的疼,只是感受到手术室冰凉的温度,消毒水味刺鼻而清晰。
贺望城与许泽兰匆匆赶到医院时,贺劭还没出来。手术室门口空无一人,并不算长的通道空空荡荡,地面反照出人的影子,还有门上面的灯和字。
许泽兰双腿一软,被贺望城扶着坐在门口的长椅上,低声说:“怎么回事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当时让他回老家,他不回去!他就是不回去!现在又遇到这种事,是不是得罪了谁,别人报复他啊?”
角落的阴影里突然站起来一个人,个子很高,一身黑衣服,他本来靠坐在墙边,低着头,和黑暗几乎融为一体,看不清。他走出来,看着贺望城与许泽兰,低声说:“叔叔,阿姨。”
许泽兰抬头看他一眼,发现这是个挺年轻的青年,下巴和手背上沾了很多血,身后是红色的脚印,许泽兰认真观察后才发现,他黑色的衣服上被血浸没了,只是看不出来。他脸色苍白,嘴唇也有很多小裂口,唇色很淡,起皮严重。他垂着眼,表情看起来有些空茫。
许泽兰一时间没有开口说话,她没有见过项往,不知道他的身份。
项往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是贺劭的……朋友。”
抢救的几个小时太难熬了,在贺望城夫妇来之前,项往想了很多,靠着冰冷的墙面,低头盯着手背上的血,他匆匆下楼,看到贺劭的瞬间好像很平静似的,叫了救护车和报警,跟着救护车一路到达医院的时候也很平静,没有纠缠医护人员,没有疯了一样去确认贺劭会不会有事。
他还通知了岑岬,让岑岬安排人带贺、许过来。
贺劭醒来、家属朋友能够进去看他已经在超过二十四个小时之后,他还有些虚弱,看到项往进来,牵了下唇角,没说话。
项往看着他,也无声地笑了一下。
警察调了监控,将拍摄到项明天身影的照片打印出来拿给项往,问他认不认识这个人。
项往接过来看,感觉到手心冰凉,心跳快得好像要冲出来,他动了下唇,声音很低地说:“这是……”
警察问:“是什么?”
许泽兰眼角还是红的,眼睛也是红的,眼皮有点肿,紧紧地盯着项往。
项往角度很小地仰了下头,他明白不论他有多恨项明天,恨不得让他立刻就死,依然无法突破血脉上的联系,不论他有多不愿意承认,他都必须这样说他们的关系。
项往的目光落在许泽兰的脸上,说:“是我父亲,他叫项明天。”
许泽兰的脸上出现了不可置信,和难以掩藏的愤恨和厌恶,她紧紧皱起眉,道:“你们不是朋友吗?为什么他要这么害他,为什么啊?”
项往说:“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许泽兰问:“是因为钱?还是什么原因?”
项往的脸掩藏在黑暗中,想到他上一次见到项明天,那句咒语一样贯穿他的童年到现在依然影响着他的话:“我一定杀了你!”
死亡、血,和恐惧……许泽兰与贺望城得知儿子受伤的原因后,就再也没有和项往说过话,这从一对父母的角度出发,实在是无可厚非。贺劭出血太多,又没有太多精力能够支撑着他一直醒着。即使他为此感到十分焦急,并且竭尽所能在醒着的时间安慰项往,握着他的手安抚他,并且托父母照顾一下项往……依然没有办法停止项往在反常的平静中走向毁灭的情绪和人生。
贺劭受伤住院期间,窦兴正好回了a市,专门来医院看了他,并且保证了一句:“好好养伤,角色一直给你留着。”
贺劭诚恳地感谢了窦兴。
术后第二天,贺劭行动已经没有太大的阻力,他撑着床杆站起来,一把抱住了小心地扶着他的项往,低声说:“不要多想,不怪你,不是你的错。我没事,很快就能出院了,这只是个意外。”
项往的手抬起来,胳膊搂着贺劭,手心紧紧贴着他温热的背,指尖因为太过用力而细微地颤抖着,他压了压喉结剧烈的起伏,低声“嗯”了一下。
可是,怎么可能不怪他。
如果没有他就好了。贺劭不应该经历这些。
贺劭伤好出院。许泽兰不跟项往说话,但也没有做更多的事,只是因为这个意外,贺望城夫妇没有立刻回老家,反而留在了a市照顾贺劭。
项明天知道了他们租住房子的地址,住回去并不安全,于是岑岬借了个房子先让他们住,换房的事情等之后再说。
项往在学校也有宿舍,单间的,隔音不是太好,他回去住了。
贺劭过去找他,这时候已经是事情发生后的一个多月了,他看到项往站在走廊尽头的卫生间门内侧抽烟。烟圈飘进空中,他的侧脸深刻而沉默。
他看到贺劭,笑了一下,掐掉烟头,扔进垃圾桶,对着贺劭说:“我们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