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视线掠过之处,每一寸肌肤都无端窜起一阵寒意,犹如数不清的蛇虫鼠蚁在肌肤上簌簌爬窜,宋曦厌恶的别过头避开他的视线。
“谁知苦寻数年未果,微臣思念佳人,一日不见爱妾归家便心裂欲死,遂常命府上下人在凤凰山一带巡查,只盼早日觅得佳人踪迹。”
他一口一个爱妾、佳人,视线又总越过李焱往宋曦身上瞄,指代何人不言而喻。
李焱又气又恼,恨不得亲手抠了他的眼睛拔了他的舌头才好,双拳不禁紧紧攥起,隐隐能听见骨节扭曲碰撞发出的清脆响声,片刻后终于忍无可忍,从齿缝中逼出一声沙哑的低喝:
“够了!直接说你是如何进的山!”
冯磊目光轻闪,嘟哝道:“一年多前,府中家丁在凤凰山脚下市集例行巡查,见一少女藏头掩面,行色匆匆,行走间不慎掉落银簪一枚,而那枚银簪赫然竟然是微臣爱妾惯用的首饰。”
听到这里,宋曦心头一揪,猛地想起在林子里发现煜昭后不久,林中小屋食材告罄,她不得已下山采买,因怕银钱不够,便随身带了些银饰以备不时之需。
那日市集之中确实看见国公府府兵的身影,正是因为他们,她当时心慌意乱,匆匆买了东西便折返回山,未曾留意落下什么东西。
难道就是那时暴露了踪迹?
“……微臣对那佳人格外爱重,常年重金觅其下落线索,”冯磊继续道来,“府中家丁立功心切,又恐唐突佳人,便暗随其后,一路跟上了凤凰山。”
此言一出,宋曦脊背蔓起森然寒意——
原来有人跟了她一路,而她竟懵然不知吗……
“微臣府中家丁见那山路曲折、机关重重,便一路留心记下那女子所行路线,到了山中见屋子里炊烟袅袅似乎另有他人,家丁不敢打草惊蛇,只匆匆下山将此事告知微臣。”
“不对……你撒谎!”宋曦恍惚回过神来,从李焱身后步出,瞪着冯磊质问道:“阿笙姐姐明明说过,你是得了一张丝帕,上头有手写批注,那分明是我亲手所画的地图!而且自我那日下山到你带人进山,间隔半年有余,依你的性子,若是得了线索,又怎会按兵不动等了大半年才找上门来?你在说谎,你根本是因为拿到我的地图才找到我的!”
李焱忍不住皱眉:“阿曦,我真的没让第三人知晓地图的存在……”
冯磊眼底精光闪动,将二人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尽收眼底,良久才“哦”了一声,抬起眼帘瞄了李焱一眼,佯装不以为然道:“我那家丁记忆虽好,却并非过目不忘,所幸还算聪明稳当,因生怕遗漏了细节,刚到山下就在集市购入丝帕一张、笔墨一幅,记下所见所闻,那张丝帕至今还存于微臣房中,陛下若是不信,可差人前去寻一寻。”
李焱冷然:“朕会的。”
“至于为何等了半年之久……”冯磊轻佻一笑,道:“我也不忍见府中爱妾流落山野,明珠蒙尘,只是彼时恰逢顾贼叛乱,圣上下落不明。微臣身为臣子,自当全力寻找圣上的下落为要,岂能耽于儿女私情?是以虽然得了线索喜不自胜,却不得不暂缓此事,待圣上无恙回朝、天下大局抵顶,方有空暇寻访佳人。”
宋曦:……
山中数年,她统共离开凤凰山就没几次,一出山就掉东西、掉了东西还恰好被端国公府的人认出一路尾随上了山,偏偏这个人还是个天赋异禀耳聪目明的奇才,能将她一路走来的一举一动记得清清楚楚?
世上哪有如此巧合之事?还是偏偏所有倒霉事都让她碰上了……
“陛下。”思绪被冯磊谄媚至极的声音拉回,宋曦抬眼一看,只见对方满脸堆笑冲李焱道:“微臣这个解释,陛下可还满意?”
“朕满意什么?”李焱一脸莫名,拂袖推开他:“此事是宋姑娘心中存疑,朕有此问是为解她心中疑惑。”
说完,却是径直转过头来,眼睛一眨不眨,直勾勾望着宋曦,难掩眸中忐忑:“阿曦,你觉得如何?”
彼时,冲天火光渐弱,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自醉花楼中响起,潘子渊为首的金武精锐押着乌压压的人群鱼贯而出,身穿紫袍的端国公和吏部尚书林勇赫然在列。
宋曦在嘈杂人声中闭了闭眼,心口一片空茫。
该信这番说辞吗?
信他,这一切过于巧合,巧合得到处都满是不真实的感觉,可是若不信他……
不信他又能如何呢?
对她来说悬而未决的一桩心事,不过是他人信手拈来的寥寥数语。
那么一瞬间,疲惫混杂着难以言喻的失落在胸腔里弥漫开来,宋曦一言不发,良久才很轻地笑了一笑,不置可否只从怀中掏出密道下找到的账册和阿笙的发簪一起塞进李焱怀里:
“陛下,后院东侧地道下藏有物证若干,或许对陛下裁决花楼一案有所助益。”
李焱匆匆一番,脸色骤沉,袖袍重重一拂,一声令下:“端国公侵吞盐税、买官鬻爵,证据确凿,给朕统统拿下,就地关押,择日送回盛京问审!”
“陛下!”远处的端国公嘶声:“微臣冤枉!”
冯磊素来养尊处优、唯我独尊,何曾想过会有被投入大狱的一天,顿时惊得跳起,君臣礼仪尽皆抛于脑后:
“好你个忘恩负义的李焱!新登基不久这就要狡兔死良狗烹了吗?”
他炽烈的目光移转,落在宋曦脸上,顿时戾声大笑:“什么证据确凿,分明就是这个女人捏造的伪证!李焱你被这妖女所惑,不便是非,枉杀朝廷忠良,你罪该万死!”
李焱勃然大怒:“放肆!你——”
冯磊“孑孑”怪笑一声,忽地挣脱桎梏朝宋曦袭去,五指捏成爪紧紧扣着她的脖颈,尖声叫道:“什么一国之君,你可知道你心爱的女人,原不过是我府上最低贱的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