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知道哀家是你的母后?”潘太后见了他,却双眼怒睁,哪里还有半分虚弱模样,保养得宜的指甲狠狠掐进他掌心,“你方才为了那罪臣之女竟如此忤逆生母,这就是你的孝道?”
李焱眸色一沉,从她手中抽出手来,语气顿时疏淡不少:“夜已深了,母后凤体既是无碍,儿臣便不打扰母后休息,告辞。”
“你站住!”潘太后猛地撑起身子,厉声怒斥:“哀家绝不会允许宋家余孽入宫!皇帝你……咳、咳咳……”
潘太后疾言厉色,一时间心绪翻涌,口中又呕出一口朱红鲜血。
“母后!”潘颖扑上前去,双臂揽着太后的肩膀,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忍不住抬头望向李焱,急道:“陛下,母后气郁伤肝,太医才说需静养调理,万不可再受刺激,求您莫再如此了……”
终究是母子连心,李焱虽不满潘太后在宋曦的事情上屡次横加拦阻,但眼看生母口吐鲜血,不禁放缓了语气,道:“朕何尝想惹母后不快?只是阿曦与朕,两情相悦、心意相投,朕苦求许久,终于求得她留在朕身边……她的事情,朕绝不可能让步。母后,就当儿臣求您,高抬贵手,全了儿臣的心愿吧。”
“阿曦阿曦!你明知她是什么身份!”潘太后一拍床沿,咬牙道:“你明知她的父亲是前丞相宋业成,她的兄长是废王李淼的心腹重臣!你竟还信她与你两情相悦心意相通?”
“为何不信?”李焱笃定道:“她的家人是她家人,她是她。二皇兄出事时,她还不到十岁,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根本不可能有其他心思。”
“那丫头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潘太后一挥手,寝殿里伺候的宫人尽数退下,她一只手指指着李焱,连声音都在发颤:“她是年纪小,但她不是傻子!昔年废王作乱,孝哀太子身死,宋家因此受到牵连抄家灭门,而你作为先帝仅剩的皇子登上皇位,只要稍一联想便知——”
“母后!”李焱忽然出声打断她,余光瞥向自然会默不作声的潘颖,冷冷道:“你先出去吧。”
“是,臣妾告退。”潘颖不甘心地咬唇,正要退出去,却被太后伸手拦下。
“没有必要,颖儿是你的妻子、是你明媒正娶从宫门抬入宫中的皇后、是与你我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她有什么听不得的?”潘太后锐利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李焱,道:“哀家也不瞒你,当初哀家与你舅舅策划那件事时,也没瞒着颖儿,她早就什么都知道了。”
李焱闻言一愣,随即沉了脸色,疏冷平静的声音里清晰可见强压着的怒气:“母后是说,你伙同潘氏一族暗中挑拨两位皇兄的关系,唆使二皇兄谋反,趁势出去先太子再将罪责嫁祸给宋丞相,从而达到一石二鸟同时除去两位皇兄,让皇位不得不落在朕身上的这件事连潘颖都知道了,唯独朕从头到尾懵然不知,直到母后要让潘家表妹坐上后位,不得不以此秘密要挟于朕,朕才有幸得知此事,对吗?”
“放肆!”潘太后一拍床沿,指着李焱怒斥:“这是你与哀家说话该有的态度吗?焱儿,哀家为你百般筹谋,你如今才能稳坐帝位,你不知感恩,反来指责哀家吗……咳、咳咳……”
她语速过急,走咳出一口鲜血,潘颖连忙抚着她的后背,急道:“母后息怒,凤体要紧啊……”
李焱却不为所动,只直勾勾望着潘太后,一字道:“母后究竟是为了儿臣还是为了您自己?儿臣从未想过登基称帝,母后在设局陷害宋家、唆使二皇兄篡位之前可有问过儿臣愿意不愿意?皇子也好、皇帝也罢,身在皇室天家,也不过是你们手中的一枚棋子。”
“你!你——”潘太后一把掀开锦被,一把甩开潘颖踉跄起身,怒指李焱,厉声喝道:“李焱,你这是要为了那个女人,与哀家彻底撕破脸?你如此忤逆生母,不怕世人斥你不孝!”
“不孝?”李焱冷哼一声,烛火在他眼底投下深沉的阴影:“朕若当真不孝,在得知母后所作所为的那一日,便该写下罪己诏,离宫退位。这皇位终究不是我的,是母后踏着二位皇兄的尸骨、踏着宋氏满门的血肉偷来的,我根本不屑!”
“你!”潘太后浑身发抖,指着李焱道:“你为了那姓宋的丫头连帝位都不要了,可她若知道你就是害她满门的罪魁祸首,你觉得她还会对你如初吗?”
李焱面色骤沉:“我从来没有害过宋氏一门!”
“哀家做的,在她眼里与你亲自做的有何分别?”潘太后笃定道:“你觉得宋曦知道你的皇位是靠构陷宋家得来的以后,她还会多看你一眼吗?”
潘太后说着,重新坐回榻上:“哀家从前就说过,皇帝只要立她为后,哀家便会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尽数告知于她。她如果知道枕边人就是害她家破人亡的元凶,即便不完全相信,心底已然种下怀疑的种子,你觉得她可还会待你如初?”
“够了!”李焱攥紧掌心,血灌瞳仁,手背青筋根根暴起。
潘颖吓得颤然跪地,手里的药盏杯碟碰撞,发出一阵脆响:“陛下息怒!”
“呵——”潘太后一挑凤眉,面上笑得畅快,笑意却未达眼底:“怎么?皇帝要弑母?"
“……”
李焱一言不发,僵持许久后突然松开手,拂袖转身。
“朕不会让她知道。”他背对着太后,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朕会立她为贵妃,还请母后也信守承诺。”
李焱让步,潘太后目的达成,志得意满地靠回软枕:“也好,早这么懂事多好。哀家累了,跪安吧。”
李焱大步走出寿康宫,东方已隐隐泛青。潘颖端着汤药追了出来,想说什么,却被他周身寒意吓得退后半步。
“陛下,臣妾……”
“好好伺候母后。”他脚步未停,衣袍掠过阶前细碎的尘埃:“还有,今日寿康宫发生之事若传出一星半点,朕只唯你是问。"
潘颖呆立原地,直到皇帝身影消失在宫道尽头,才发觉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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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贵妃
李焱从寝殿大步走出,刚离踏出寿康宫门便抬手唤来秦福广。
“陛下,奴才在。”
李焱的脸色沉冷如铁,眼底如布霜雪,玄金色长袍下摆沾着湿寒的夜露,袖口处隐约可见几道褶皱——那是方才与潘太后对峙时被自己的五指死死攥过的痕迹。
圣上龙颜不悦,寿康宫外守夜的宫人们齐刷刷跪倒,额头抵着冰凉的石砖,大气都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