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陆嬷嬷的声音低柔,像春风拂面而过,“在奴婢家乡,女儿出嫁时,做娘亲的总要亲手为她梳妆送嫁。老身身份卑贱、无儿无女,却蒙娘娘垂怜,认作义母今日能为娘娘送嫁,是奴婢几世修来的福分。”
“不。”宋曦指尖一顿,缓缓回身,将陆嬷嬷粗糙的掌心捧在手中。夜明珠柔和的光芒下,如水双眸竟泛起涟漪:“不是我的福分才对。”她声音轻得几不可闻,“我生母早逝,在深宫之中无依无靠,若非嬷嬷这些年如亲娘般护着我”顺着,她喉间忽然哽咽,再说不下去。
“好孩子。”陆嬷嬷轻抚她的手,布满细茧的拇指拭去她眼角的晶莹,苍老的嗓音也染上湿意,“过了今日,娘娘的好日子就该来了,也算是苦尽甘来。”
“苦尽甘来……”温水拂过面颊,宋曦回过头,看见铜镜里自己的倒影,只见眼底不见新嫁娘的羞怯,反而沉淀着深潭般的沉静。
“但愿如此吧。”
净了面,司衣处八位宫女捧着明黄色的贵妃礼服鱼贯而入。金线绣成的九凤朝阳图在晨光下熠熠生辉,每只凤凰的眼睛都嵌着指甲盖大小的南海明珠。
“请娘娘抬臂。”
宫女展开凤袍,轻手轻脚地为她穿戴。宋曦展开双臂,感受着冰蚕丝里衣贴上肌肤的凉意,紧接着是织金锦缎的厚重感层层加身,衣带和腰间玉带扣上的瞬间,她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
“娘娘请看。”尚仪女官捧来漆金菱花镜。
宋曦闻声抬眸,只见镜中人头戴九凤金冠,垂下的珍珠流苏随着呼吸轻晃,金冠正中的凤凰展翅,口衔宝石,熠熠生光,在额间投下一道朱砂似的影子。
“这凤袍……”陆嬷嬷的视线落在宋曦身上,不由得轻轻皱眉。
宋曦回过头,疑道:“怎么?不合身吗?”
“不。”陆嬷嬷略一摇头,眉心蹙得更紧了:“奴婢看着这凤袍无论是形制还是用料都远远超过贵妃品级,恐怕逾制了。”
“嬷嬷无需多虑。”与司衣处同来的谭尚宫道:“这些东西都是按照陛下的吩咐置办,都经过陛下过目。”
“陛下对待娘娘这般用心,当真令人艳羡。”陆嬷嬷眉目舒展,视线仍未从宋曦身上离开,忍不住一抚宋曦身上的衣料:“只是如此逾礼,恐怕会惹潘太后与皇后娘娘不悦。”
“管她们呢。”宋曦抚着鬓发,浅浅一笑。
她入宫来,本就是来给她们添堵的呀。
须臾,钟鼓齐鸣,礼炮响震彻宫阙,宋曦在女官的搀扶下踏出无极宫门,踩着猩红织金毯走向仪仗。两侧侍奉的宫人们渐次下拜,额头贴地,只能看见她裙摆上缀着的珍珠扫过地面时卷起的细碎尘埃。
“起驾——”
年轻力壮的太监稳稳抬起描金凤辇,前方六十四名执事太监手持花果开道,后方跟着手捧贵妃印玺、金册、彩扇的的仪仗宫女。
锣鼓喧天,礼乐齐鸣。
一路行至太和殿前,百余名朝臣已分列两侧,各色官袍在她眼前连成一片锦绣海洋。
“跪——”
礼部尚书的声音穿透云霄,宋曦微抬眼帘,只见丹陛之下,李焱身着明黄龙袍的身影渐渐清晰,他指尖捏着金册的力道有些重,骨节在阳光下泛着青白。
“朕惟德协柔嘉”他的声音比平日低沉、庄重而严肃,念到“贵妃陆氏”四个字时,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宋曦垂眸接过金册的瞬间,感觉到他的指尖在她掌心轻轻一勾,带起微麻的痒意。
……
正式受封,宋曦搬出无极宫正式入主凤仪宫。殿前已摆满各宫贺礼,宋曦坐在主位上,一手托着腮懒洋洋看着映画带着小宫女轻点贺礼。
建章宫崔太后送来一个精致的锦盒,盒中是一只百鸟朝凤玉簪,簪头翡翠幽光盈盈,水头足得能照见人影,凤凰栩栩如生,四周环绕着姿态各异的鸟儿,吉祥喜人。
寿康宫也送了贺礼来,一对红木匣子,打开却是丝帛刺金的《女则》《女诫》。夏竹厌恶地“哼”了一声,宋曦却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命人送去库房。
屋子里的贺礼虽多,大部分都为李焱所赠,至于飞凰殿的潘皇后,则没有送来任何物件……
待礼物一一清点完毕,已到了用晚膳的时辰。
“皇上驾到——”
映画刚布好菜,外头就传来太监的唱报声。李焱大步走了进来,身上还穿着上午册封时的明黄龙袍,显是忙碌了一日又匆匆赶来,连衣服都来不及换
“阿曦,今日累着了吧。”李焱拉着她在桌前坐下,一击掌,秦福广朝带着几名提着食盒的小太监匆匆而来。
“这我特意让御膳房几位厨子单独给你做的,你且都尝一尝,看哪位厨子做的最合你的口味,便让他专门来凤仪宫伺候。”
几个小太监鱼贯而入,一碟碟精致的菜肴流水似的摆了一桌。
宋曦伸头一看,不禁笑道:“这也太多了,臣妾便是每道菜只吃一口,也吃不完这么多呀。”
李焱一言不发瞥了她一眼,宋曦正奇怪,眼前忽然投下一片阴影,紧接着唇角倏然一麻,眼角余光瞥见秦福广映画等人不约而同垂下眼帘,颇为熟练的模样——原是李焱朝她扑了过来,不轻不重地在她唇上啄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