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潘颖率先落座,没有唤人前来,而是亲手斟了杯茶推到她面前,“放心,没毒。”
宋曦不碰茶杯,直截了当:“娘娘有话不妨直说。”
潘颖瞄了她一眼,从袖中取出一个寸长的瓷瓶,轻轻放在桌上:“‘醉梦’本就是我潘家先祖自南疆带回,潘家有的是解药。将此瓶中之药服下,一个月之内,你哥哥必醒。"
宋曦盯着那瓷瓶,只瓶身晶莹剔透,一看就是潘家手笔,造价不菲。
她伸手欲取,潘颖却陡然按住:“别急,本宫今日空乏,正想与人聊聊天,不知贵妃是否愿意赏脸听本宫说说话?”
宋曦心系兄长,哪有什么心思与她说话?不禁皱了眉,冷冷道:“若此药当真能救我兄长,皇后娘娘有何要求大可直接开口,凡我能够做到,绝不推诿,娘娘也不必拐弯抹角,直言便是。”
“如若本宫的条件便是要你听完本宫的话呢……”
“……”宋曦:“娘娘请说。”
“说来,你一定会感兴趣的。是当今圣上登基前的旧事。”潘颖抿了口茶,幽幽开口,慢条斯理道:“贵妃可知道,当年先帝膝下三位皇子,当今圣上排行第三,非嫡非长,是如何越过两位兄长登上大位的?”
宋曦微微一怔——昔年先帝第二子淮南王李淼谋反,先孝哀皇太子李鑫因护驾身陨,后淮南王叛军被镇压,李淼下落不明。两位皇子一死一失踪,先帝膝下仅剩李焱一人,自然就捡漏了太子之位。
此事朝野上下无人不知,潘颖此刻提及此事,难道是因此事尚有内情?可这又与她有什么关系……
宋曦蹙眉:“两位皇子兄弟阋墙,两败俱伤,先帝膝下仅有当今圣上一子。”
“若无人挑拨,怎会有兄弟阋墙一事。”潘颖冷笑,“那你可知,当年是谁构陷的淮南王李淼,又是谁将所谓的罪证递到太子手中?”
“构陷?”宋曦疑道:“什么意思?”
一阵风吹过,梅林之中花叶簌簌作响,一阵毫无由来的刺骨寒意忽如其来,沿着宋曦的脊背悄然攀起。
“妹妹别急,听本宫慢慢道来。”潘颖微勾唇角,继续往下说道:“先孝哀太子仁厚、素有贤名,淮南王亦惊才绝艳、聪慧无双,颇得先帝宠爱,反倒是当今圣上……生母家世不显,从小被嫡后抱养,无人授其帝王之道,要才无才,要势无势。”
宋曦忍不住皱眉——李焱与潘颖之间虽无夫妻情份,也做不到相敬如宾,可潘颖如今身为他的中宫,竟在背地里这般议论他,听来让人很是不舒服。
可没等她出言反驳,潘颖便以指尖轻叩桌面,长眉一挑,眼底隐隐带着不怀好意的笑意:“孝哀太子的地位一向稳如泰山,直到忽然有一天,他收到密报,说淮南王受其谋士宋煦蛊惑,意欲勾结宋丞相府密谋胁天子以改立太子……”
“胡说八道!”宋曦猛地站起,石凳在地面上剐蹭发出刺耳摩擦声:“我哥哥为人光风霁月、坦坦荡荡,必不可能做出什么蛊惑皇子密谋造反的混账事!我的父亲更不是意图篡权夺位的乱臣贼子!”
“坐下。”潘颖声音陡然转冷,微微抬眸,神情倨傲:“贵妃忘了答应本宫之事——听本宫把故事说完?你还想不想救兄长了?”
宋曦胸口剧烈起伏,但为了拿到解药,最终还是咬咬牙强行压下心中怒意,缓缓坐回石凳。
“你说的不错,宋大人和宋氏一族,确实是清白的,因为那些所谓的密信——”潘颖眸光轻轻闪动,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宋曦,一字一字道:
“那些所谓的谋反密信,都是当时的三皇子、当今圣上派人伪造的。”
“皇后娘娘慎言!”宋曦再也忍不住,拍案而起,一对潋滟美母怒睁,直直瞪着潘颖道:“娘娘身为中宫,何以这般诋毁圣上?娘娘今日邀臣妾前来,莫不是就为了说这些混账话?既然如此,臣妾与娘娘无话可说,娘娘手中之药,臣妾也断不敢用!告辞!”
“别急啊。”潘颖眼中闪过讥诮,略一抬手,梅林深处倏然涌出几名黑衣暗卫,悄无声息拦住宋曦的退路。
“你——”宋曦惊怔:“你好大的胆子,竟在后宫之中暗伏私兵?”
“不过是几个略通拳脚的阉人罢了。”潘颖轻蔑一笑,挥了挥手令众人散去,懒懒道:“本宫说了,只想让你把话听完再走。”
潘颖的私兵埋伏在四周,映画等人离得太远,根本无法看不清此地情况,宋曦无可奈何,只得拂袖而坐,心中暗恨自己不长脑子,几次三番被潘颖牵着鼻子走。
“说到哪里了?”潘颖见她乖乖坐下,满意地笑了,自顾自往下道:“……对了,收到密信,孝哀太子震怒,领兵欲擒淮南王问罪。淮南王被逼无奈,无奈之下只能起兵自卫……不,一开始或许只是自卫,可到了后来,他究竟是存了怎样的心思杀入无极宫,谁又知道呢?总之在世人眼里,淮南王起兵这一举动,确实像是坐实了谋逆篡位之罪一般……”
“无稽之谈。”宋曦声音发抖,连面上的礼数都不愿遵从了:“你空口无凭,我绝不会相信!”
“怎会是空口无凭?”潘颖轻笑,“令兄就是最好的证人。淮南王尚为皇子时,他便是其伴读,亦是淮南王最信任亲近之人,智计无双、洞悉尘事,当年淮南王遭人构陷谋逆一事之始末他最是清楚不过,只要他能醒来,便能告知你前因后果。”
“可哥哥中毒昏迷,根本无法开口——”
“本宫与母后皆不愿你长留宫中,”潘颖打断她,冷冷道:“可皇上一意孤行、执迷不悟,母后见劝不动皇上,便只好从你身上下手,希望你知晓这件旧事之后能主动离开,所以在交还宋煦时,母后已出手解了他身上的‘醉梦’之毒,按理来说,他早该苏醒,可是……”
潘颖说到这里,意味深长地看着宋曦,问道:“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宋曦脑中轰然作响——蓦地意识到,正是在她告诉李焱哥哥将醒之后,哥哥便再也没有了苏醒的迹象,难道……
“不,不可能……”宋曦重重摇了摇头,仿佛要说服自己似的:“他绝不会这么做……”
潘颖嗤笑一声,将装有解药的瓷瓶往前推了推:“解药本宫有的是,‘醉梦’本宫也有,对了,前些天陛下曾来向母后求药,求的便是‘醉梦’。”
此言一出,宋曦如遭雷击,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潘颖见状,志得意满地笑了,抓起解药往宋曦怀里一塞:“你不妨现在就回去对令兄用药,断了皇上送来的什么偏方补药,待他醒来后亲自问他,便知本宫所言非虚。”
“……”宋曦盯着被强行塞入手里瓷瓶,如同盯着一条毒蛇——若潘颖所言属实,那李焱不仅是她的仇人,更是害她家破人亡的元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