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人呢?”李焱的嗓子里像堵着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块,嗓音低沉微哑沙哑,仿佛竭力压抑某种情绪。
秦福广怔怔抬头,大着胆子朝他这里瞥了一眼,小心翼翼道:“陛下指的是?”
“昨日来送醒酒汤的建章宫宫女,人呢?”
“这……”秦福广脸色微变,意味不明的视线往李焱身上一扫,复又垂目恭声道:“已照陛下吩咐,赶出无极宫,此刻想来是已经回到建章——”
“什么?”李焱脸色骤变,一掌拍在龙案上:“大胆奴才!朕何时让你赶人了!”
“陛下!”秦福广“噌”地一下双膝跪地,双手撑在身前,连连叩首:“奴才万死也不敢假传陛下口谕啊!昨夜陛下龙颜大怒,亲口御言让奴才把那触怒龙颜的宫女丢出无极宫,随行而来的金武卫众将士都听得清楚明白……”
李焱犹如被无形的落雷劈中似的,眼前一阵晕眩,身形原地一晃。
“陛下!”秦福广脸色大变,刚想上前搀扶,却被李焱伸手拦下。
不需秦福广再次提醒,昨夜里自己所作所为便如潮水般一一涌上眼前——
因崔相出尔反尔,收拢皇权无望,他心情沉郁,饮酒颇多,醉意朦胧中,有人推门而入,脚步轻缓,醒酒汤的药香夹杂着清甜的花香犹如一团香甜的梦缓缓靠近。
“东西放下,”恍惚间,他听见自己微醺沙哑的声音,带着些许不耐:“你也退下吧。”
那人非但没走,反而上前一步,细长柔软的手指一寸一寸、生涩而拘谨地攀上他的胸膛。
何人如此不知死活!
他怒而拂袖,毫不留情地推开那人。
瓷碗碎裂的清脆响声中,药汁洒了一地,溅湿那人青绿色的裙裾。
少女慌乱抬头,长长的羽睫因恐惧和惊慌不住地颤抖,熟悉的面容被凉薄的月色一映,越发苍白无色。
心底骤然掀起惊涛骇浪,之后的事他已经记不太清了,隐约只记得自己被愤怒和酒精支配,失了理智,一听秦福广口中说出“建章宫”三个字,便认定了她的出现是崔太后费尽心机的布局,急怒中,疯了似的命人把她赶出无极宫……
她难以置信的眼神、震颤不停的眼睫,甚至被拖出去时小声而无助的抽泣声……这些画面和声音顷刻间凝成一把锋利的刀,反复刺进他的心脏,带起一阵阵深入骨髓的剧痛。
李焱心裂欲死,踉跄着后退几步,后腰猝然撞上龙案尖锐的桌角,他一手捂着脸,喉咙里发出宛如受伤野兽般沙哑的呜咽。
他是醉了还是疯了,怎会……
“陛下!”秦福广惊叫一声,双手搀了过来:“陛下注意脚下啊,莫要伤了龙体。”
“……”李焱抚着胸口原地深吸一口气,哑声道:“你说,她是建章宫的人?”
秦福广应道:“回陛下,奴才看过他的腰牌,确是建章宫人无误。”
“既然如此,”李焱闭了闭眼,复又睁开,一字字道:“伺候朕洗漱吧,随后摆驾建章宫。”
建章宫的人又如何?崔太后的人又如何?
即便是天宫之上天王老子的人,她也是宋曦!
“陛、陛下……”秦福广微微一愣,面露难色道:“早朝的时辰快到了,现在去建章宫,怕是会误了早朝啊陛下!”
李焱充耳不闻,只在宫女太监的服侍下,飞快洗漱更衣,紧接着袖袍一振,便往外头走去。
无极殿外,却已有一人长身玉立站于殿中,见他来了才恭然转身行礼,唇边微微含笑:
“微臣见过陛下。”
剑眉星目,气宇轩昂,是潘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