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您认错人了,奴婢是建章宫……不,奴婢是御兽苑宫女陆月歌。”
李焱微微蹙眉,抓住她的手腕,温声道:“阿曦,你在生我的气对吗?那日是我饮了酒,脑子不清醒,才会对你说那些混账话。你气我恼我都可以,却不能对我这般疏离。”
才将她所做的一切尽斥为别有用心之人,如今却反过头来指责她对他疏离淡漠。宋曦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讥诮,竭力表现得心平气和,木然道:“陛下,您认错人了。”
三代以内家世清白之人方能进入皇城充为宫女,以她宋曦罪臣之女的身份,连进入皇城的资格都没有。如果李焱知道她乃谋逆重罪宋业成之女,恐怕就不是被赶出宫去那么简单的了。
哥哥说得不错,这个世上除了至亲,谁都不可信任,更不可以轻易交付真心。宋曦悄悄攥紧十指,恼恨不已——当初隐匿于山林之中本可以高枕无忧,偏她一时心软,救了不该救的人,说了不该说的话,才会被端国公府的人发现踪迹抓回京中。
“宋曦”这个身份,她绝不能认下!
她已为自己的天真无知付出代价,丢了自由,如果再不用虚假的身份紧紧包裹着自己,谨言慎行、小心行事……她闭了闭眼,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她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失去了。
无极宫一时死一般的寂静。
李焱的目光死死抓在她脸上,眉心寸寸拧紧,像是要在她脸上活生生盯出一个洞来。
“陛下如无其他吩咐,奴婢先行告退了。”
宋曦看也不看他一眼,只福了福身,刚想动弹却被对方猛地扣住手腕。
“阿曦。”李焱一手拽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另一手托着她的下巴,手腕微微用力,迫使她不得不抬起脸来。
隔着花纹繁复的衣料,他的心脏她掌心之下颇有节律地剧烈跳动着,掌心一阵莫名的灼烫。
宋曦像忽然被滚水烫了一下,下意识抽了抽手,却被对方按得更紧了些。
“阿曦,别这样与我说话……”
宋曦挣了挣手,却换来对方更加强硬的桎梏。
“……这一年来,我每天都在想你。”李焱的五指微微一动,自她腕间向上攀抚,越过掌心强行插入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
从未有过的亲密触碰,身体仿佛被一道电流击中,宋曦顿时僵在原地,连挣扎都忘了。
李焱就着这个姿势朝她逼近一步,莫名灼热的视线撞上她惊谔的目光:“回京以后,我每天都想去凤凰山见你,可身在朝堂,束缚颇多,两位太后、丞相,甚至这朝堂后宫里的每一个人、每一双眼睛都死死盯着我,我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哪怕片刻也逃不开他们。我若贸然前去寻你,怕是会给你带来大麻烦。所以……你不知道,那天看到你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心里有多高兴。”
“……”
高兴得把她丢出宫去吗?
宋曦像被惊雷劈中,脑子一瞬间清醒过来。理智回笼后只觉荒谬可笑,她别过脸去看也不愿看他一眼,一字一字重复道:“陛下,您认错人了。”
李焱脸上表情一僵,随即很轻地笑了一下,一把拉起她的手。
青绿色的春绸袖摆顺势滑至手肘,露出一截细白的手腕,堆雪似的莹白剔透。
“好。”李焱黑沉锐利的眼睛盯着宋曦,声音轻而凌厉:“既然你不是宋曦,那此物为何在你这里。”
宋曦循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唇角微微一抽,表情微僵。
手腕间缠着根红绳,红绳极细,串着颗成色极好的玉珠,那玉珠显是经过精工雕琢,宛若一颗憨态可掬的小兽头颅模样,五官胡须清晰可见。
是煜昭在凤凰山上送给她的玉雕小果子……
“此物乃我当年亲手所刻并交到阿曦手中。”李焱的指腹轻轻摩挲着那枚玉珠,看着她的眼睛,含笑问道:“你既然不是宋曦,此物为何会在你手中?”
“……”宋曦默了默,干脆利落地从手腕上卸下红绳,捧在手上递至李焱眼前,瞎话信手拈来:“奴婢有眼无珠,不识此乃御赐之物。陛下容禀,此物原是奴婢机缘巧合之下从御兽苑中一只猛狮口中拾得,想是原主已命丧雄狮之口。”
“你——”李焱登时被她气笑了:“你气我恼我也就罢了,何苦咒自己死?阿曦,我究竟要如何做,你才不会这般夹枪带棒地与我说话?”
宋曦神情冷淡别过脸去,似乎不想再看他:
“无极宫威严庄重,奴婢卑贱之身,恐怕脏了陛下的地方了。奴婢告退。”
说着,把红绳玉珠往李焱怀里一塞,抬脚就要闪身出门。
李焱始料未及,任由那玉珠坠地发出声声脆响。
宋曦听到声响,脚步为之一顿。就在这一愣神间,李焱长臂一伸,将她拦腰抱住抗到肩上,大步往寝殿里走去。
“……!”
一阵天旋地转,宋曦整个人都懵了,反应过来后下意识用力捶打他的后背,直到李焱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宋曦动作一顿,眨了眨眼垂眸望向自己的双手——她明明没有很用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