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有此事……”宋曦像是忽然清醒了些,眨了眨眼睛思索半晌,仰头看他,“那我可是会生气的,必定再不要理你了。”
她说这句话时,神情天真而纯澈,语气轻巧,让人辨不出究竟是真心还是随口一说,李焱却觉如坠冰窟。
他下意识收紧了环抱她的手臂:“当真如此决绝?”
“既然是夫妻,就该对彼此毫无保留才是啊。”宋曦微微支起上身,指尖点在他心口,“我连最初怀着报复之心入宫都告诉你了,你却还对我藏着秘密,便是对我存了二心,那我也太吃亏了。”
李焱捉住她的手指,放在唇边轻吻,掠起一缕湿意:“阿曦,我对你,从无二心。”
宋曦迎上他的视线,轻轻一点头:“我信你。”
月光流转,照亮李焱线条深邃流畅的半边侧脸,和他眸底翻涌着的晦暗不明的微光。
李焱沉默良久,最终只是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睡吧,夜已深了。”
被折腾了一遭,宋曦确实倦极了,很快在李焱怀中沉沉睡去。
等她熟睡,李焱小心翼翼抽出被她枕着的手臂,悄声下床,披衣而起走到窗前。
夜风微凉,吹不散他心头郁结,袖中那个装着“醉梦”的瓷瓶如有千钧之重。
他伸手入袖取出瓷瓶,就着月光端详——小小一瓶,只需要一点点,就能让他永远留住怀中的温暖。
偏殿方向隐约传来更漏声,那里躺着随时可能醒来的宋煦——一个一旦醒来,便能摧毁他现在所有幸福的隐患。
得想个办法,彻底解决这个隐患……
李焱回头看向床榻,宋曦睡颜恬静,嘴角甚至还带着浅浅笑意,全然不知她方才无心的话语,已如利刃般片片搅碎他与她坦白的勇气。
“毫无保留吗……”李焱喃喃重复着她的话,无奈苦笑一声。
身居帝王之位,他早忘了何为“毫无保留”,权术、算计、制衡,在他登临帝位的那一刻便已深深刻入骨髓。
可在宋曦面前,他没有一刻不渴望能做一个普通人、能毫无负担地拥她入怀、能坦然接受她纯粹的真心。
腰间香囊随着他转身轻轻晃动,回到床榻边,他伸手轻抚宋曦沉寂的睡颜,指尖寸寸描摹她的侧脸——那里曾有潘氏姑侄留下的可怕伤痕,也是她入宫复仇的初衷。
“阿曦,我到底应该怎么办才好呢?”他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若坦白,他虽有无数离经叛道的手段能将她强留在身边,可她心中定会对他有所芥蒂,可若隐瞒,就像是在他与她之间埋下一颗炸雷,随时能将他的一切尽数摧毁……无论哪种选择,都让他如鲠在喉。
……
窗外,东方渐白。
李焱终是躺回榻上,拥着宋曦搂入怀,仿佛这样就能留住这一刻的温暖,他闭眼假寐,却始终清楚听见自己心跳如擂。
香囊静静悬挂在床柱上,晨光中,那条歪歪扭扭的“胖蛇”龙纹显得格外滑稽,又格外刺目。
*
凤仪宫偏殿,药香弥漫。
这天,映画忽然极力劝说她出门走一走。
起因是宋曦已经不记得自己已经第几次翻开哥哥的医案,夏渊渟潇洒飘逸的字迹刺得她眼睛发疼——“脉象平稳,仍无苏醒之兆。”
“怎会……为何自那日动了动手指后,哥哥就再也没有任何即将苏醒的预兆?”她喃喃自语,指尖轻颤抚过案几上那些从南疆八百里加急送来的珍稀药材,其中不乏有传说中能够刺激沉睡之人苏醒的南疆秘药。
彼时,映画捧着茶盏站在一旁,忧心忡忡:“娘娘,您终日守在大公子这里,夜里陛下在这里,您又……睡得极晚,这样下去身子怎么受得了?”
宋曦置若罔闻,起身走到哥哥床前。
男子面容安详,仿佛只是熟睡,与数年前她最后一次见他时别无二致。那时他还是意气风发的“无双公子”,如今却成了床榻上人事不知的活死人。
每每看见哥哥如今沉睡不醒的样子,便教她痛如吞刀。
“哥哥……”她握住那只温热却毫无反应的手,声音哽咽,“我在这里,你还不肯醒来吗?分明答应过要教我骑射的……”
窗外日光明媚,几只雀儿在枝头叽喳,越发衬得室内沉寂如死。映画再也看不下去了,伸手搀起宋曦的胳膊,语气强硬道:“娘娘整日闷在屋子里终是不妥,奴婢陪您到御花园走走吧,听说如今花园里的腊梅开得正好。”
宋曦摇头,眼底倏然掠过些许向往:“去御兽苑吧,煜昭昨夜对我说,哥哥从前作为先二皇子伴读时,尤擅骑射,御兽苑中还有他从北疆带回的雪蹄乌骓马呢。”
“御兽苑?”映画闻言不由自主瞪大眼睛,“娘娘,您如今是贵妃了,怎么能纡尊降贵去那种地方?”
宋曦费解道:“那种地方怎么了?”
“您若想骑射,不妨告诉皇上,皇上定会抽空亲自带您前去,可您身份尊贵,那地方脏兮兮的,您独自一人前去,恐怕不合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