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曦死死咬住牙关,药汁从嘴角溢出,顺着脖颈流下。李焱捏着她下巴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转眼就在苍白的肌肤上留下刺目的红痕。
宋曦被他逼出一身细密的冷汗,攥紧五指仍难忍瑟瑟发颤,她从未在李焱身边感受过如此强烈得近乎蛮横的压迫感,不由得懵然失错,无力地半张着嘴任由他灌入一碗黑稠的药汁。
“哐啷”一声脆响,已经见底的空碗被李焱弃置于地,箍着她下巴的手也松了几分力道。
“咳咳……你到底想怎样!”宋曦终于重重推开他,擦了擦唇边药汁,愤怒地抬头望去,却对上李焱深邃的眼,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对眼前的人陌生无比。
李焱垂眸,无声看了她许久,终于沉声开口,“出宫之类的话,你无需再提。我明确告诉你——绝无可能。”——
作者有话说:感谢订阅
第116章对天发誓
夜色如水,凤仪宫明烛高悬。
李焱的嗓音低沉微哑,“我再说一遍,出宫,你想都不要想。”
宋曦冷冷一笑,眼底满是不屑:“陛下是怕我走了,没人陪你在潘家人面前上演帝妃情深的戏码了吗?”
李焱面色一冷,不禁沉了声问:“你这是什么话?”
“当年你与潘氏一族戮力同心,踩着我宋氏满门的尸山血海登临帝位。你一边忌惮潘家势大,虽立潘颖为中宫皇后,却不愿其在宫中只手遮天、扩张势力。于是,你便执意留下我这个宋氏遗孤,你假意对我情深意重,其实只不过是以我为棋,制衡潘家。”宋曦强忍眼中泪水,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声音止不住地发颤:“李焱,我的父亲、兄长,还有宋家的百十口人都已成你登基路上的砖石,我没想到的是,你竟连我昏迷不醒的哥哥、甚至一无所有的我都要敲骨吸髓,榨干最后一点利用价值!”
“天地可鉴,我从未这么想过!”
李焱骤然拔高的声音在寝殿里炸开,宋曦陡然抬眸,撞见他眼底翻涌着的惊怒目光,只见他双拳狠狠攥紧,十指骨节泛起森冷的苍白,目光在与她相接时猛地一滞。
下一秒,他忽而抬手,四指并拢抵在耳畔,每一寸骨节都因用力而绷得发颤,每一个字音都如刀凿斧刻般清晰:“你是听谁说的这些混账话?我李焱今日可以对天发誓,若我有半字虚言——”
他的喉结剧烈滚动间,从喉咙深处吐出的字音仿佛沁入淋漓血气:“便叫上天赐我雷極之刑,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他的誓言如惊雷般在耳畔炸想,宋曦微微一颤,指尖无意识地动了动,像是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掩他的嘴,却在半途又悄然停滞。
掩在衣袖里的十指攥得生疼,指甲深深掐进肉里,她冷冷偏过脸,下颌线绷出一道冷漠的孤线,仿佛连看都不愿再看他一眼:“何必惺惺作态?我——”
仿佛淬了毒般冰冷的话音还未完全出口,手腕忽然一紧,接着宋曦眼前一花,李焱冷不防扑了过来,扣着她的手腕将她按倒在高床软枕之间。
“你干什么!”
宋曦挣扎着试图起身,却被李焱用身体牢牢压制。
“宋曦,你听清楚了。”李焱双手撑在她的肩膀两侧,眼中血丝密布,“当年构陷宋家之事,全是母后及潘氏一族所为,我全然不知情。潘颖是给了我‘醉梦’不假,可我从未想过用它来毒害你哥哥,不信你看,这才是‘醉梦’。”
李焱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个雪白的瓷瓶,拔掉塞子倒出其中通红的药丸,与宋曦先前在偏院所见果然截然不同。
“我的确不希望宋煦能够醒来,至少不是现在就醒来。”李焱又从袖中掏出另一只白瓷瓶,倒出其中黑色的药丸,正是宋曦先前所见:“我给宋煦吃的,不过只是寻常的安神药罢了,虽能让他睡得更深,却绝非毒药,对身体有益而无害。你若不信,我们现在就可以唤太医来当场一验!”
宋曦嗤之以鼻:“陛下当真准备充分,只不过在这皇宫之中,谁又敢违背陛下的命令呢?”
李焱额角青筋暴起,手上的力道不由自主收紧:“你宁愿信潘颖,也不愿信我吗?”他低声道,视线落在她漠然的面容上,“你哥哥的事,我也是身不由己……可我从未想过要杀死他。”
宋曦倔强地轻哼一声:“我只信我自己的眼睛。”
不知为什么,她眼底的冷漠和讥诮陡然刺中李焱的心,强压着的情绪顿时翻涌而来,冲破他苦苦维系的理智屏障。
“你不是不相信我。”李焱突然直起身,声音骤然提高,“你是不愿相信,你就是想找个理由名正言顺离开我!因为从始至终,你心里根本没有我!”
此言一出,犹如一块投入静湖的石头,激起层层涟漪。
宋曦骇然抬眼,映入眼帘的是李焱眼底燃烧着的熊熊怒火。
“你心里没有我,你根本不喜欢我!你进宫不过是为了报复母后、报复潘颖当年对你的逼命之仇!如今你觉得你的目的达到了,你拍拍屁股就想走,所以无论我做什么不做什么在你眼里都是错,你早就想找个理由与我撕破脸离开了,你根本不想与我有过多牵绊,否则为何不顾惜自己的身子也要悄悄服用避子汤?”
避子汤——宋曦一惊,手指无意识地揪紧身下锦被……
他都知道了?
她确实长期服用避子汤、确实不愿生儿育女,可她不想生育的原因并非如李焱所说不想与他存在过多牵绊,而是……她害怕。
被她刻意遗忘的、远在端国公府后院那些阴冷的记忆如毒蛇般窜出,浮上脑海——
彼时她不过十岁出头,刚入国公府为奴不到半年,常被差遣到各房各院中做活儿,与院中女眷多有来往。一个冬日清晨,端国公最宠爱的侍妾临盆,她被调拨过去端水递物。她此前从未见过妇人生产,心中便带着几分天真和好奇,待入了后院,听见那孕妇震耳欲聋的惨叫声又觉得心里发慌,院子里的摸摸催促她换水,待她推开门的瞬间,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只见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年轻女子像块破布般躺在血泊中,身下是被褥裹着的一团血肉。
接生婆说孩子被养得太大,产妇年纪又太小,身体还未完全成熟,足月的男胎活生生卡死宫口……
“你在想什么?”李焱气急败坏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我在与你说话,你听见了吗?”
宋曦抬眼,发现李焱不知何时已凑得极近,呼吸间的温热气息喷薄在她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