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碎片仿佛窥见了他与它们有着相似的裂痕,竟发出“嘻嘻”的窃笑,宛如一群脱离了秩序、彻底扭曲的生灵。
他越陷越深,脚下却探不到底。
直到瓦片淹没至膝盖,他才猛然惊醒,拼命想要抓住什么爬上去。可伸手所及,只有那片看似璀璨却无法握住的碎金长河,以及那些早已化为一缕残影的神明魂魄。
一面是不断拉扯着他、要将他拖入神像尸海的野神;一面是拼尽全力,却只抓得满手虚空的光痕。
他的手一张,一合,什么也留不住……
仿佛眼前所见并非尚未降临的未来,而是早已注定、无法挽回的过去。
他几乎把骨头都撑断了似的,把自己从那片缠人的神明深潭里生生扯出半块理智。浑身像被千只手往下拖,他却咬着牙往上撑,指节在混沌里刮出一道道血痕。
尸潭嘶嘶作响,像是不愿放人,他猛地一甩肩,整个人狼狈而怒火灼灼地跌在地面上。
“开什么玩笑!!”
沈河惊魂未定地喘息着,怔怔地望向黄灿喜。
她那过分的冷静在此刻显得格外刺眼,相比之下,自己方才的癫狂倒像是个可悲的小丑。
“你根本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你永远都找不到第七枚瓦片!”
“所以呢?”
“所以?”他猛地一噎,随即被更深的怨妒吞噬,“所以你将永远困在这个循环里!一次又一次地重复这毫无意义的寻找!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在地宫中疯狂回荡,甚至被自己的气息呛到,咳得满脸通红。
没有等到预想中的回应,他眼角余光瞥去,却看见那女人嘴角竟微微扬起,甚至能清晰地看到笑纹往上挤得眼下微微鼓起。
“沈河,你是哪一年出生的?”
她问得突兀。
“……”沈河眼神发直,完全无法理解这问题的用意。
见他懵然不解,她竟笑出了声,声音清脆如铃,“那应该不是你了。那时候你才刚搬来呢。”
她一边继续问道,一边不慌不忙地将六枚瓦片取出,在地面上排列组成一个圆,唯独缺了一角,无法圆满。
“关于1959年的事,你知道多少真相?”
“我曾回到过去,在西藏的一个洞穴里死了无数次。每一次死亡,都让我更加怀疑,我究竟是谁?”
“如果说‘黄灿喜’存在的意义,就是收集钥匙、唤醒母亲……可我早就隐隐感觉到,这第七枚瓦片根本无法集齐。我不清楚这种直觉从何而来,或许这样的轮回我已经经历了无数次,或许在限定的时间内无法完成任务,我就必须从头来过,而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加艰难。”
“这就像个无解的诅咒。”
她轻轻拨开沈河额前被血黏住的碎发,发丝下露出一小块带着血痂的皮肤。
沈河静静地听着,黄灿喜的声音仿佛有种奇异的魔力,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听下去。然而他心底的恐惧却愈发汹涌,几乎要冲垮他最后的理智。
“可两千年前的‘黄灿喜’,却给了我一个至关重要的提示。”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洞穿时光的透彻,
“她或许也曾窥见过未来,一个任务注定失败、神明终将消逝的未来。但这并非坏事。”
“沈河,你听好,这真的不是坏事。”
“真正可悲的是,我们恰好生存在这个青黄不接的时代。旧神垂暮,新秩序却尚未建立。”
“真正可悲的是,我们活在‘现在’,而且……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我,黄灿喜,存在的意义,竟是要在每一次信仰更迭的洪流中,充当摆渡人,将那些被遗忘的神明送往下一个轮回。”
“仙籍被收录成册,小庙因失修而倾颓,大庙被纳入规范统一管理。”
她说到这里,忽然轻声笑了起来,那笑声里带着一丝决绝,
“所以我觉得,不如就此让这条神脉,彻底断绝。”
沈河如遭雷击,浑身一震,“你……你疯了!”
“没错,‘黄灿喜’从来不是什么善茬。”她眼底闪烁着近乎狂热的光芒,像是迫不及待地分享一个惊天秘密,“因为我抗拒这所谓天授的使命,因为我非要在这死局里,闯出一个破口!”
“我甚至特地回去洞穴里,把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自己挖了出来。但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