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眼中,人类的枯荣如四季草木,与她无关。
……真如此吗?
风砂掠过,卷起她的发丝,在遮住她半张脸的刹那,似乎……哪怕是神,也终究有为孩子落下一滴泪?
“妈妈。”
那是带着沙土与血腥味的声音,拉扯着她的喉管与命脉,是千年不散的执念。
“妈妈,我们来接你了。”
陶人们从废墟中走来,举着一副古旧石棺。他们的表情真挚得如同活人,那份诚意甚至能欺骗苍天。
“妈妈、我们不需要神仙了。”
“请你去死吧。”
石棺尘埃厚重,封着曾经鲜亮的祭祀图腾,日月、星辰、山河、野兽、草木……全部被血垢掩住,不见旧痕,只见新尘。
“请你去死吧!”
陶人不知从哪里抓起一柄铲子,怒吼着朝神格“黄灿喜”的颈侧砍去。
“嗙!”
却在离皮肤还有数寸处被无形之力挡住。
“我们不需要神仙了!”又是一铲挥来。
她依旧坐在那里,像一尊未完工的塑像,静静看着这群陶人如何疯、如何痛、如何试图亲手杀死自己曾经的信仰。
“嗙!”
陶人们彻底沸腾了。原先的敬畏被大火烧得干净,剩下的只是一片黑炭般的贪念。原来所谓的恭敬,不过是恐惧养出来的孝顺与敬意,既然恐惧消失了,那还怕什么神?
“嗙!!”
一颗头滚滚落下,却是陶人的,圆鼓鼓的眼睛瞪着,诧异问天。
神格“黄灿喜”缓缓站起,从地上捡起那柄铲子,放在掌心掂了两下。
下一息,她轻巧一挥——
一铲削掉另一个陶人半个脑袋。
断裂的陶壳四散飞溅。可陶人的惊惧只有一瞬,他们随即冲得更猛烈,热情近乎狂信。
“请你去死吧!!!我们不需要神仙了!!!”
她再次后抬手臂,蓄力,准备将那陶人的嘴也一并削掉。
“灿喜!这边!”
铲子的锋刃在空中猛地停住。
她缓缓回头,只见杨华扶着断裂的废墟,一步步撑着碎石,拼尽全身之力向她伸出手。
而杨华身后,何伯坐在破废的驾驶座上,双手死死抓着方向盘;舒嘉文半个身子挤出窗子,对她喊得声嘶力竭:
“黄灿喜!还磨磨蹭蹭干什么?傻了吗?”
杨华将手伸得更近,脖颈上的黑色迎春花丝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摘下。她整个人像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牵着,肩膀向前拉,尽头是那只坚定伸向黄灿喜的手。
“灿喜,把手……拉紧我。”
“黄灿喜,过来。”
火炽如雨,噼里啪啦地在黄灿喜身上砸出无数的洞。
她望着那只手,顺着手的方向,又望向周野,那个已经看不见五官的周野。
他失去了躯体,只剩一团黑色烟雾在风中飘摇,形若无迹。她只能靠记忆去拼凑他的眉眼,靠想象去还原他的笑与叹息。
“你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她轻声问。
“你也没好到哪去。满身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