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期待您的回复”开始,到“顺祝商祺”结束。
戚盛屿突然难过起来。
他环视着和出门前并没有太多改变的屋子,心里空落落的,太安静了,安静到让他心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好像一下子就被抽走所有力气,他在沙发上跌坐下去。
愣愣地出了一会儿神,他往一旁歪去,闭上眼,听见电视新闻的背景声,厨房有水声和锅碗瓢盆的动静传出来,小猫从沙发旁边跑过去又跑回来,冲着他咪呜一声。
他伸手要将它捞上来,手一扒拉,捞了个空。
倏地睁眼,发现只是一场幻想,连梦都不是。
戚盛屿仰面躺在沙发上,用手背挡着眼,使劲将眼睛里泛起的泪意忍下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想该怎么办。
他仔细回忆着和虞知微有关的一切,发现自己其实还是不太懂她,就像他不太熟悉她的字迹一样。
他们在□□上很熟悉,他知道她身体的每一个敏感点和开关,可她的心呢?
她真的只是因为被调查了家事而愤怒吗?恐怕不是。
这种愤怒之中是否还有其他情绪?戚盛屿猜测是有,她觉得自己像被扯掉了遮羞布,所以尴尬难堪,还有……
她在抗拒,在害怕,怕他离她更近,这种想要又不敢要的情绪,也许已经存在很久了,但他从未真正发现,并给予及时安抚。
戚盛屿在分析虞知微的行为过程中,突然发现自己是一个如此不称职的男朋友,愧疚之情油然而生。
是,她是比较矛盾没错,也确实比较封闭自己的内心,有意将他和她的家人隔离开,他便以尊重为名不去了解其中的根源,消除她的顾虑,何尝不是自私和偷懒。
他执意将虞知微带入自己的圈子,希望她这样,希望她那样,如今看来,这种行为很自私,他甚至开始怀疑,这次帮她重组业务模式和做税务规划是不是对的了。
也许她原来有自己的想法,并不需要他横插一手呢?
戚盛屿讷讷地想着,越想越觉得难受,伸手捡起掉到地上的便签,读完叹口气。
时间已经晚上八点多,曾家的晚餐刚结束没多久,做家务的做家务,逗猫的逗猫,只有虞知微咬着手指在落地窗前发呆。
梁穗敏看一眼她的背影,叫她:“微微来吃水果。”
这时节的芒果已经很不错了,梁穗敏给她切了一个,果肉切成小块,盘子里还放着一个小勺子。
虞知微哦了声,回来接过,坐在沙发上慢吞吞地吃着。
“今天也不是周末,怎么想到要回来啊?还说要住几天。”梁穗敏笑眯眯地问道。
虞知微低头挡住自己的眼睛,淡淡应道:“想回来就回来了。”
其实是想回来问问他们,知不知道虞城在外面开公司的事,但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问,万一他们不知道么?
她说了会不会引起别的后果?虞知微不确定。
“但是你看起来今天好像不是很开心。”梁穗敏摸摸她的头,柔声问道,“是不是遇到什么不顺利的事啦?”
虞知微咀嚼的动作一顿,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曾弘闻也正皱眉看着自己。
“……没事,就是太忙了,有点累。”虞知微连忙低头,转移话题问道,“嗯……咱们绣坊跟万景那边的合作还顺利吗?”
“还可以。”梁穗敏点点头应道,“其实我们能做的很少,按万景那边的方案,是不直接使用绣片或丝线的,而是要将广绣的核心美学元素和标志性技法,比如留水路、续插针和点绣珠绣这些,通过黄金工艺去实现,所以我们能做的就只有帮助师傅们加强一下解读广绣艺术的能力,再帮忙调整一下构图,就没啦,还蛮轻松的。”
虞知微边听边点头:“顺利就好。”
“所以她们又想挑战高难度喽。”曾弘闻这时接了一句。
虞知微一愣,抬起头问是怎么回事,曾弘闻指指妻子,撇撇嘴没好气道:“又开始折腾那什么微缩绣片了。”
“……不是说不做了么?”虞知微有些错愕,“那活儿很伤眼睛的,要不还是算了吧?”
她年纪大了,曾蜜枝也不算年轻了,长时间高强度用眼怎么吃得消。
“我和你妈不做,但是有人做啊。”梁穗敏笑眯眯地解释道,“万景那边说,如果做微缩绣片的镶嵌,就是像你当时送给你朋友的那种,是要定制的,绣娘可以慢慢绣,半年左右能出货就行,我和你妈做不了,可绣坊里的绣娘们可以呀,培训一下,送过去的样品过关了,就可以接单,做一单能挣不少呢,谁跟钱过不去。”
而且,“你知道容城有多少做广绣的手艺人吗?以前是不挣钱,没人爱学,现在能挣钱了,是不是可以吸引更多学徒?我一贯的看法,就是非遗一定要融入现代市场,要挣钱,这些技术以前就是大家吃饭谋生的技能,家里不宽裕,女人们做点绣花去卖了补贴家用,怎么到现在就必须成琼台楼阁进博物馆供起来呢?博物馆才多少地方,能放多少东西?”
只有它融入市场,开始创造经济效益,才会吸引更多人来学,才有可能继续流传下去。
“我跟协会的谭会长商量过了,要将大家组织起来,培训好,以后去接万景的单,能接万景的就能接其他厂的,要是能把微缩广绣发展起来,也很不错。”
她说起做了一辈子的事,脸上都开始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