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稚并不懂政治,只是近日粗略地看过几本史书,从前一窍不通的事情也能循着史书看出一些眉目来。
她想了想张家的境况,便懂了群臣为何如此着急。张家是她的母家,若是阿葵作为太子继位,外戚得利极深,偏偏张家只有一个半百的老头,无子便守不住这偌大的利益,最后逃不过将这份利益打散了为他人作嫁衣裳。
这些臣子眼看着肥水流不到自家,和张家来往太过鸡肋,基本上没什么油水。太子殿下年纪又小,暂时还不到把算盘打在他身上的时候。
虽然皇帝已经表示过厌烦,他们也得尽力往宫里塞人,是当前最为稳妥的办法,不然没什么指望啊……
这也不能把人都给逼死了,何况,她是相信赵季的。
佩兰见她凝神沉思了很久,鼻尖上的浓墨都滴下来了一大滩,沁入宣纸里。
“娘娘……”佩兰开口打断了她的思考,下一声的声音更加小声,“陛下来了……”
张稚闻言放下笔,默不作声地用袖子盖住了案几上的折子。
这些东西都是她私下搜集来的,她还答应了赵季不看来着。
她抬起头,整理好了衣袍,先声夺人道:“陛下来得正好,臣妾正有一事想同陛下商量。”
赵季坐在她的身旁,若有兴致,“皇后有什么事?说来听听。”
“臣妾听闻群臣正在为选秀的事情与陛下争论不休,左右不过选几个人入宫,臣妾觉得……”
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打断,赵季一把掀开了她的一只袖子,白玉藕似的手臂便露了出来,折子散落满地,这便是她口中的听闻。
“朕有没有说过,后宫不得干政,谁准你动这些折子的。”
张稚一阵心虚,他嘴巴里说什么便是什么,‘后宫不得干政’这条的解释权全在他手上啊。
“朕要罚你。”
她猛地抬头,一颗心提了起来,后果竟然这么严重吗……
“让朕想想罚你什么好?便罚你陪朕去隆华寺吧。”
……
张稚后知后觉,赵季带着她来隆华寺礼佛或许完全是为了躲。
赵季下了御旨,他要为太后抄写佛卷祈福,因佛门清净之地,所以在他礼佛的这段时间里不上早朝,不见臣子。
至于归期……张稚坐着数了数僧人刚刚堆到木桌上的佛卷木简,足足有五十六卷,其高度已经到达了她的胸前。若是抄完了这些佛经才能回宫,少说也要五六日。
这般想着,几个黄布僧人又联手搬来了一堆。
“皇后娘娘,小心。”
木桌上已经放不开佛经了,堆成山似有摇摇欲坠即将倒塌的趋势,应着僧人的提醒,张稚只好离开禅房。
禅房外面是青石砖路,最远处有一棵巨大的五百年古槭树,墨色枝干蜿蜒曲折,投下满地清影。淡青色的树荫下肃立着一个男子。
他身着墨色织金长袍,身姿挺拔,同百年古树站在一处,有种巍然屹立的威风凛凛。
张稚凑上前去,一把扯住了他的袖子,一语双关道:“陛下怎么躲在这里呀。”
赵季顺势将她揽进了怀中。
“臣妾可是看见了,那屋子里的佛经摞起来都有成人一般高,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张稚老神在在道。
她其实是有点担心。
说实话,她又怎么可能真心想让他人选秀入宫,但却也见不得赵季为了她将臣子之间的关系弄得太僵硬。
两难之下,只能选择委屈自己。
而赵季的举动虽然暂时摆脱了臣子的上奏,两方关系有所缓和,但他是一位帝王,难不成一辈子都躲在隆华寺中?
张稚垂下来眸子。
赵季轻轻绕着她鬓边的碎发,安慰道:“皇后不需要担心,朕是不会妥协的。这件事朕来处理就好。”
……
张稚吃了一颗定心丸。
虽然她不知道赵季会想出来什么办法解决此事,但他向来说到做到,不会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