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院里种的皆是桃树。三月花开,满树纷繁,搭配着浅浅细雨,煞是好看。
“陌姑娘……”得知陌笺要走,顾潜顾不得翰林院的事务,顺手拿起不曾离身的画作,飞快奔了过来,
远远看见树下的女子,他脚步慢慢停下来,却不知自己该走上前去说些什么。
树下女子容色绝艳,比那争相绽开的桃花还要夺目。
乱花迷眼,纷繁之下却只记得树下抬眸抿唇的女子,记不清桃花的灿烂。
手中之画,是顾潜月下独酌时一笔一划细细描摹出来的,勾勒着最美好的记忆,承载着难以言说的情感。
他知道她要走,这四年里他无数次地想到过。可他总是想着,再等等,再等等,也许她会留下,也许……
树下,陌笺收回目光,轻轻落在顾潜身上,她弯起眼眸笑着,如同四年间那般熟稔,“顾潜,你是来送行的吗?”
既然无缘,他该洒脱一点,他该笑着走过去,神态自若地寒暄,然后道别,至此再也不见。
然而顾潜只觉脚有千斤重,他竟然有些抬不起脚,更遑论走过去。
“阿潜,算了罢,仙凡有别。”陌维的声音在顾潜耳边低声响起。
顾潜一侧头,陌维拍了拍他的肩,与他错身而过,同树下女子越走越近。
顾潜看着那个明明笑得那般美好的人儿,唇角漾着苦涩的笑,是啊,该放手了,可他为何依然会感到不甘呢?
若他有那所谓的灵根,若他有良好的天赋,是否一切就不同了呢?
顾潜头一次这么痛恨自己的凡人身份。
做普普通通的人,行普普通通的事,堂堂正正做人,让世间所有人都能开心幸福地生活。
曾经的祈盼,曾经的宏愿,如今却成了几乎压垮他的稻草,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还能怎么样?他还能做什么?顾潜知道自己什么都不能,所以更加不知如何迈脚,不知如何靠近她一步。
陌笺是筑基大圆满的修士,也是在这充满勾心斗角的凡世待了四年的修士。
她已不是初来时那个懵懂到什么都看不出来的云海宗陌笺,她知道顾潜的心思,一直都知道。既然她没那念头,只要对方不说,她便装作一无所知。
陌维对好友的劝告她听见了,即使听见,也不做声。
陌笺知道自己很坏,明明知道对方在泥沼里挣扎沉沦,却只会眼睁睁看着。既然她无法做出回应,便视而不见,不去招惹,也不去试图解救。
——可是,解救真的有用吗?
看着陌维渐渐靠近,陌笺弯起眼眸笑起来,“阿维,听闻你只要娶了兵马大将军的嫡女,不出三月便能成为下一个宰相。我该恭喜你吗?”
陌笺的消息总是很灵通,不止拥有过人的神识五感,还有喜欢八卦的陌莲在旁喋喋不休。
陌维有些无奈,连连摇头,“小姑,您就别取笑侄儿了。”随即转了话题,“这样便走了?”
他志不在此,他只愿家人安好,宰相之位花落旁家也无妨。但解释与否又有什么干系呢?他这小姑只意在调侃他罢了。
陌笺仰头看了看天,应道:“天色不大好,晚了恐生事端。”她慢慢收了些笑,“莲儿下月便及笄了。咱们这一走,你身上的担子也能松快一些。”也不用再拼命作出成绩,只为阻拦陌府向陌莲伸手。
希望在陌莲及笄时将之送出去联姻的陌府人,多是被陌维给拦下的,余下那部分人也只敢往这里递一递信笺。她们这一走,陌维便能轻松许多。
陌维混迹官场四年如何听不出陌笺的意思,“谢谢小姑。”
“身为你的小姑,应该的。”陌笺将一个储物袋放到陌维手里,“你好歹也引气入体可以打开它了,这些就留给你好了。”
里面是她特地留给陌维的丹药,能助他继续修行。还有一枚玉佩,若寻她帮忙,摔碎玉佩她便能赶来。
陌维捏着那储物袋,并未探入神识查看里面到底有些什么,而是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人不见衰老的容貌,不由感慨万千,“谁能想到,咱们陌府,真的出了小姑这样的人物。”
当年那个霸道如斯自称云海宗长老的景和道君,谁能道他真是云海宗高人?
陌笺笑笑:“修道的可不止我,不是还有莲儿吗?”
陌维闻言微微一笑,眼神柔和到了极点,“说得也是……莲儿她,就劳小姑多操心了。”
“应该的,她可是我最宝贝的徒弟。”陌笺看见陌莲从小桥亭台那方踏水而来,笑容灿烂,“都整理好了?”
陌莲点头,“都好了。”转眸看了陌维一眼,该道别的话已经说过了,此刻已不必再说。
“如此,咱们出发吧。”陌笺一拍储物袋,问天舟凌空,悬于别院上方。她刻意去除了舟身的隐藏阵法,使之显露出来,巨大的阴影投下,再远都看得见这飞舟的模样。
“路途遥远,咱们坐这个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