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掌柜下车后等了等,见到她便像松了口气似的笑了笑,调侃道:“你这住的地儿可真够偏的,我这一路问了三回才找着。”
元香也笑了笑,边走着将她往里头引,现下也只自己的棚屋可以招待她了,不想跟在她身后的柳掌柜忽然停下脚步,似是被什么吸引了目光,随即提步往院角那边走去。
“那边别哎,小心点!”元香赶紧提醒了一句。
柳掌柜正要绕过院中正在施工的区域,那头却是一片乱糟糟的盖屋现场,满地的碎石砖块、未干透的泥浆、堆放的木料
元香赶紧跟上她,要知道她自己每次经过都要提着神走。
柳掌柜这时候已经站在她那座手搓的窑炉前,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似的,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不会就是你平日里烧窑的地方吧?”柳掌柜满脸难以置信,指着那座还不到人高、被烟火熏得发黑的黄泥土包。
“呃对啊,”元香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挠挠头,这窑炉确实简陋了些,跟其他的窑厂相比实在拿不出手,正当她想继续说点什么来,怕她质疑自己作坊的专业性的时候,哪知柳掌柜忽而笑了出来,摇头叹道:
“果然是有真本事的人啊,手头简陋也挡不住能做出好东西。”
元香一怔,随后也笑了,“柳掌柜真是抬举我了。”她略一顿,又接着问:“不知您今日特地跑这一趟,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柳掌柜这才说起此行的目的。
“自你上次走后,我就把你带来的那套给吴夫人的陶器上了货架,谁知第一天就有不少客人见了就感兴趣,当日便卖出了三套。”她说到这儿的时候,一时笑得合不拢嘴。
再说下去的时候,她就有些敛了笑了,“后来来问的、订货的越来越多,这才几天功夫,店里已经订出去三十多套了。”
“三十多套?”元香闻言一惊,脱口而出。
柳掌柜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是啊,我今日来,就是特意来跟你说一声的。”
元香心里一凛,飞快一掂量,她做这一整套要将近七日的工夫,三十多套,那可不是得忙上大半年?
“那货期呢,你是怎么安排的?”元香皱了皱眉,心道不会真有人愿意等到半年后才拿货吧?
柳掌柜一听,顿时有些支支吾吾,讪讪一笑,“我是想着……你上次不是说,以后出货的速度会有提升嘛,我就……排得稍微紧了些。”
元香眉头跳了跳,忽然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柳掌柜看了她一眼,小心翼翼道:“反正……我是承诺了一个月内全部交货。”
“一个月?!”元香惊呼地反问。
柳掌柜见她脸色不太好看,连忙解释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你不知道,要是真跟客人说要好几个月,那生意肯定黄了,别人听都不想听了!”
她说着,伸手一指眼前这座不到人高的窑炉,“我看你这窑炉肯定是顶不住了,肯定得换,立马得换!把你这烧窑的规模升一升档次,咱们合计着重新起一座大的,你看这样成不?”
柳掌柜心里也知道,这次擅自改了货期,是她自己做得不妥。
可真要再来一次,她八成还是会这么做,毕竟,到手的这么多订单,谁又舍得轻易推掉?她铺子的生意,可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红火了。
她和元香刚刚合作不久,心里自然也忐忑,生怕元香因为她擅自主张的这事儿翻脸不干。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亲自跑一趟,火急火燎赶来一是为了解释清楚,二来也表明态度:
她柳如意可不是那种只知道张嘴催货、把担子全压在别人身上的人。
这不,现在她亲自来帮忙出主意了么?
果不其然,元香并没有在她私自改了货期这件事上多计较,只是沉吟了片刻,像是在权衡权宜之计。
元香很快就有了新的打算,这座小土窑终究是应急之物,原打算等主屋建好后再推倒重建,但眼下订单骤增,时间根本等不了那么久,看样子,只能提前动工了。
柳掌柜见神色有所缓和,松了口气,又赶紧乘胜追击般地劝道:
“我说啊,你干脆直接起个能成批烧的馒头窑房得了,我看城里那些正经做陶的窑场,都是建那样式的。”
“馒头窑房?”元香疑惑地抬起头,这名字她是第一次听,“那是什么样的?”
在现代,大多数人做陶时用的早就是电窑了,造型规整,温度可控,哪里见过这类传统土法?
“就是……圆的,上头有个烟囱,哎呀,反正我一时说也说不清楚,”柳掌柜一边摆手,一边急性子地拉上元香转身往院外走,“这样,你跟我走吧,我带你去看个实样的,一看保管你就懂了。”
可刚走了两步,她便觉手上一顿,回头一看,才发现元香竟被人从后头轻轻拉住了。
柳掌柜一愣,视线顺着那只手臂往上抬,目光落在一个高个儿男人身上。
这男人她倒见过几回,每次元香来宝瓷斋,总会带着他,话不多,安静得像个影子,但人这长相就不容忽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