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蓉来了县城也有些时日了,为了躲那宋良贵,几乎就没出过宝瓷斋的门,这么多天了,再不出去透透气怕也要被憋坏了。
更别说柳掌柜这阵子忙得焦头烂额,根本腾不出手来管到这里。
阿蓉手指一顿,听到元香的提议,眼中闪过一丝心动,可一想到她又垂下眸,低声道:“这不好吧要是出去时碰见我爹怎么办?”
这话一出,元香突然想到宋良贵了,他也不知道怎么了,这几日竟天天上县城里来,甚至到了深夜才归家。
一直找不到人还这么死命地找?要知道这上一次城花费也不少呐。
不过要想出门不被宋良贵撞见当然也是有其他办法的。
“你放心好了,跟我走吧。”说着元香就一把拉起了阿蓉的手,将她拉出了屋子。
片刻后,两位戴着帷帽的女子从宝瓷斋门前上了驴车,阿允坐在前头,一扬鞭,驴车便缓缓驶出了街口。
帷帽下,阿蓉悄悄掀起一角,透过垂落的纱帘缝隙打量四周,一路东张西望,眼神里带着难掩的新奇与雀跃。
对她来说,这城里的街市、人声、商铺,一切都是新鲜的。
元香看她这样,唇角微勾,随口跟她说起村里的事来:
“现在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在做豆腐,听说连隔壁几个村都被他们跑遍了,生意还挺好的,清早出门,日落前回来,担子里的豆腐几乎都能卖个干净。”
其实如今大家不仅在周围几个村子里卖豆腐,还有几户人家每日挑着担子进城售卖,就像何嫂子那样。
何嫂子是跟城里的一家食馆签了契,每天一早就推着小推车,推车上放着堆得高高的豆腐匣子,往那家店里送新鲜豆腐。
可有一回遇上天气不好,风大雨大,路上泥泞难行,车子轮子一时陷在半路,差点误了时辰没赶上送货,那一趟可把她吓得够呛,虽然好在没耽误店里太多事儿,契上也写了这种情况下可以缓上半天再送的。
可何嫂子想,如今这卖豆腐的又不止她一家了,要是再有下次自己又送晚了,店里想着换人可怎么办呢?
那次回去后,何嫂子就来找元香,说自己也打算买辆驴车了,她给城里的食馆供豆腐也有些时日了,每日下来能净赚两百多文,算一算,攒下的钱也差不多能买上一头驴了。
“这钱原是想着攒着建新房的,”她淡淡道,“但转念一想,房子以后还能盖,眼下还是得把这生意先稳住。”
元香听后很是支持,又投入才有回报嘛,便把自己上回在城里集市买驴子的那摊头介绍给了她。
做豆腐确实不轻松,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煮浆、点浆、压豆腐,还得亲自送进城里去,但这些日子见何嫂子,总觉得她比以前精神多了,脸上也时常挂着笑,可要亮堂不少。
如今村里出去卖豆腐的人越来越多,名气也渐渐打响了,连外村的人都闻讯赶来买豆腐,前几日,元香还看见许家村的人特地跑来买呢。
元香自然是巴不得知道、吃过豆腐的人越多越好,这样一来,豆腐就能成了日常餐桌上的吃食,慢慢流行开来,到时候那些食馆也会意识到这点,主动来进货,大家伙儿的生意也就有了稳定的客源。
阿蓉一边听着元香说话,一边忍不住感叹:“真好啊,这样有了谋生的手段,大家伙儿就不用饿肚子了。”
说着,她垂下眼眸,神情微暗,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家如今的光景,好像从那时候分地起,他们家就渐渐与村里人走上了截然不同的路。
元香瞧出她的落寞,轻轻抿了抿唇,低声问道:“阿蓉姐,你可会怪我没教你家做豆腐的法子?”
阿蓉闻言,立时抬头看她,连连摇头否认,“怎么会?”
她顿了顿,又认真地道:“我都明白的我爹确实做了许多过分的事,这些都是你的东西,你想给谁都可以,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我又怎会怪你?”
两人就这么一路说着话,不知不觉便到了城西的一条街上。
此时正值午时,街上人来人往的,一条街望过去,街上铺子多是卖吃食的,蒸笼热气腾腾,炉火正旺,热闹得很。
元香带着阿蓉下了驴车,一行人来到一家卖油饼的小铺子前。
铺子门口摆着一个黑黝黝的大铁锅,锅中油也不沸了,边上搁着一筐炸好晾着的油饼,看着已经放了不少时辰,表面泛着一层暗黄的硬壳,颜色发暗,一看就已经不脆了。
瞧着都不像在认真开门营业的样子。
铺子左边的墙壁上贴着一张皱皱巴巴的纸,上头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此铺转租”。
元香指了指那纸,问道:“老板,这里是要转租?”
站在油锅前煎饼的是一中年汉子,神情倦怠,听见问话,眼神顿时一亮,连连点头:“对对对,姑娘您要是有意,不妨进来看一眼?”
元香便带着阿蓉、阿允跟着他往店里走了几步。
铺子空间不大,瞧着黑洞洞的,勉强能站上他们几个人,里头堆着些木盆、麻袋、破旧竹筐,还有一张沾满面粉的案台,除此之外连张坐人的桌子都放不下了。
一名妇人正埋头在案台前揉面,袖子卷得老高,手臂沾满干面粉,看见有人进来也只是抬眼看了看,又继续忙活。
空气中油烟味浓烈,墙面也斑驳,暗黄的烟熏油渍在光线下泛着油光,连窗棂都透着一股沉旧之气。
后头靠墙处搭着一个窄窄的小楼梯,通往二楼,看着像是供人居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