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说「这孩子真幸运」,我心说是啊,唯一跟我有交集的反派还是我的哥哥。
明治时代,他带我去逛京都手作市集,算是头一回见了其他上弦。
看到壶里钻出一个外形奇异扭曲的鬼时,我心里有一瞬冒出过烂比烂的想法:我哥审美至少还算正常。
其实我心里全明白。
最初他之所以不杀我,是因为在他看来,把人类从血到肉吃光是引领他们得到救赎。
而我不需要救赎。
我连当下都不想活,又何谈更虚无缥缈的「永生」。
如今我也是鬼了,日轮刀是早不能碰了,连制作一把猩猩绯砂铁含量没那么高的小刀也吃力。
想不到时隔上百年,我第一反应想到的自杀用具还是刀。
我将手伸进袖口摸了摸,不出所料摸了个空。
也是,毕竟它都不知道被我哥扔到哪个犄角旮旯了。
我在地上坐了许久,坐到天边风起云涌,想着「极乐教里承载黑历史的小说是没人帮忙毁尸灭迹了」,想着「有多久没见过白昼?清晨的阳光是什么样」,想起「努力求学的年少时期,和之后碌碌无为的百年时光」,想着——“我跌跌撞撞走的路,究竟是对是错?”
我是真的弄不懂。
我年少时遇见的第一个温柔的人,因为温柔被我哥吃掉了;后来遇见的苍崎先生,他很厉害,至少比我要厉害得多。但就是这样厉害的苍崎先生也永远失去了家人,后来在与鬼的战门中还失去了双腿;之后遇见的琴叶,她有着令人惊叹的品性和我哥奇迹般的怜惜,但即便如此,她还是被杀了……
最后,在这处陌生的地方,哥哥也死了。
我已经弄不懂了。
大家都说要怎么选怎么选,可我见证的现实分明在暗示——不管选哪条路,结局都一样。
如今,再无人能回答我的这一问题-
负责看守的两名剑士紧张地向天际望去,期待着太阳的出现能驱散鬼带给人类最后的阴影。
“如果真有神明的话,让我们赢一次吧。”
与此同时,微风刮过,卷起些许灰烬。
剑士握紧了日轮刀,警惕地转过头去。
那个一直安静坐着,没什么存在感的小孩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点点灰烬。
他们慢慢松开了握刀的手,面面相觑:“刚刚那个小孩,原来是鬼吗?”
“真看不出来……跟人类一样。”
“死的时候,也很安静。”-
我是看着自己一点点变成灰的,奇迹般地,我没有因为疼叫出声。
许是知道很快就能解脱,我的精神还变好了。
而好心情停留当我睁开眼,发现只剩下一颗头的哥哥正笑吟吟地盯着我。
“早啊。”
正面是阴影,背面是光线。
此刻我站在分界线上,影子被拖长。
身上穿的是人类时期自杀时买的蓝色和服,好像一下子就回到了十四岁那年。
我垂眸看着他,语气平淡:“原来地狱真实存在?是我之前想当然了。”
“要一起下地狱吗?”哥哥挑起唇角,轻笑了一声:“我不久前刚被小忍拒绝,要是纱代也不要,我会难过的。”
他瞳仁里仍刻有上弦贰的字样,还是当鬼时的模样,脸上挂着散漫的笑,即使到现在,神态始终游刃有余。
其实会怎么选,他早就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