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如墨,风止灯寒。
我坐于榻前,案上灯火微颤,映照着那三卷图谱与一本笔记。笔锋交错如蛇龙纵横,宛如一条沉睡千年的大局正缓缓复苏。
自观影盘失控那夜起,我已数日未曾安眠。桌上所有的线索,如同碎裂的镜片,隐约可见真形,却无一可明言。
——无影阵图、沈观云手记、朱晏密语、空影的警示、谢行止的“合作”……
每一笔、每一人、每一句,都似有所指,却又道不明说不透。
我沉默地翻阅着笔记的最后一页,上面沈观云以老笔手书八字:“观盘不仁,毋作其仆。”
眼神落在那“毋”字之上,心中微震,忽有微声自门外传来。
“景公子……还不睡?”
我未回头,已听出来者是柳夭夭。
她步入灯下,仍穿着那件浅紫软纱罗衫,腰系细绳,手中轻摇一柄素骨折扇,神情淡淡,眼底却浮着几分凝重。
“你要去破盘?”
我点了点头。
“一人之力?”她皱眉,斜睨我一眼,淡声道:“你倒真是从来不学聪明。”
我合上书卷,语声低缓:“这不是骄傲,是不忍。”
她冷哼一声:“你若怕牵连旁人,怎不干脆一人行江湖去算了?这世上的事,若真能一人了断,还要朋友何用?”
我未语。
她手中折扇轻点案上那卷图:“夜巡司若真设局,就不会只是守观影盘那么简单。你若去破阵,他们八成会同时在其他地方出手。”
我抬眼看她。
她语气更淡了:“你若信我,就用影杀。起码让我们多几双眼,多一条退路。”
我沉吟片刻,轻声道:“影杀虽忠,但本就是东都乱世中无根之人,他们入局……未必能全身而退。”
柳夭夭收了折扇,冷笑一声:“景公子,你可真是自以为天下都该为你避劫。你既知这盘棋已开,那旁人怎会不知?影杀既愿随你,本就是自己选的局,别把自己看得太重,把他人当局外人。”
我被她这番话击中心弦,片刻无语。
她转身欲出,又回头望我一眼,淡淡道:“除非你有其他人选……比如,某位不敌不友的‘旧人’。”
她话音刚落,我心中一震。
谢行止——那个以一幅图,抛来合作之意的人;那个曾经隐身湖畔、倏然而现、说不清立场的“对手”。
自柳夭夭从寂语楼归来后,我虽记住那幅阵图是他刻意留下,却始终未思接触,或是未敢。
但此刻,夭夭一句话,竟让我忽地明白——
若要破盘,有些人,不管他是敌是友,都不得不面对。
我缓缓站起,望着窗外夜色,道出一句:
“也许……是时候与谢行止,正面对弈了。”
沈云霁早已回房歇息,房中只余我与柳夭夭二人。
“这一次,我们不等了。”我终于开口,语声沉静,却字字铿然,“谢行止既抛出图谱,便是有求于我。既如此,不如……我们来请他现身。”
柳夭夭倚着窗棂,眼神一动,笑意浮上唇角:“终于不装深情的隐士了?”
我没理她,只道:“这一次,地点你来定。要够偏僻,够安全,又要有让他不会拒绝的理由。”
她轻摇折扇,沉吟片刻,慢悠悠道:“那就,去『观鱼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