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芳初看出,他幽深的黑眸,似是极力压着翻涌的情绪,也看出,他分了神,刻错了步骤,更看出,他懊恼又烦躁,在她面前,却偏偏无可发泄、无计可施的模样。
她的心里也终于有了七分的底气。
绪芳初扯了下嘴唇,刻意地向他展示自己的身姿:“陛下,臣今晚美么?”
萧洛陵动作一滞,仿佛不能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话,讶然朝她掷过来一瞥。
这一瞥之后,看清了笼罩在寒夜宫灯之下、袭染了一身风露的罗衣女子,盘龙柱旁高高地擎于铜盏里的烛火,擦亮了女子的连娟乌眉,也点燃了女子宛如秋水般泛滥的眼波,衬出其肌肤上清莹的珠玉光泽。
他禁不得地屏住了呼吸,有瞬间的怔愣。
萧洛陵避过了对她的打量,皱起眉宇,呼吸恢复深沉,“无事不登三宝殿,绪医官这是遇到解决不了的难题了么。”
直说便是。
用不着如此。
绪芳初终于向内寝迈进了数步,数步之后,她在软靠前停了下来。
伴随她走近的动作,男人下刻刀的动作越来越快,章法却是随着心跳越来越凌乱,到了她停下的时候,刻刀偏离了既定的道,擦向了他的食指,将他食指划出了一道细若蛛丝的伤口。
萧洛陵皱了眉,扔了手里未能雕成的人像和刀,看了一眼指尖不断渗出的凄红血丝,嘲弄地勾唇道:“朕这里很忙,无暇应付你们太医署的事,若有机务,以后上报太常寺便可,不要越级向朕回报。”
说着便要去找剪刀与止血带。
可惜手忙脚乱,往日里的气定神闲不知抛去哪里了,连记得很清楚的物事都忘了放在哪儿,越忙乱越显得局促、可笑,甚至难堪。
怎会难堪至此地步。
绪芳初垂下了眸,将他的一些动作看在眼底,声音放得很轻:“不是太医署的事,是我们俩的事。”
他动作一停,似是被人施了定身咒。
许久萧洛陵才慢吞吞地抬起眼来,看向灯光璀璨里依旧显得有些单薄、沉默寡言的女子。
“朕和你有什么,绪医官。”
她低声说:“陛下神通广大,搅得大明宫内外人心惶惶的,臣是想说,您赶紧收了神通吧,莫再这般兴风作浪了。”
一句话说得男人的脸色霎时沉得可怖之后,她却忍俊不禁,嫣然一笑,握住了他受伤的那只手,取出怀中的绢帕一圈圈绕上他渗血的指尖,温暖的触感与馨香的嗅觉瞬间将他包围。
萧洛陵紧绷与错愕地望来之时,只见灯下女子的眉眼绚烂如诗,向他几分紧张、几分惶恐、几分大胆地宣告:“不然,我还是收了你吧。”——
作者有话说:死装哥今天装了吗?装了。阿初看穿了吗?看穿了。
以后叫萧死装和绪看穿吧。[狗头叼玫瑰]
第62章
绪芳初亦不曾想,她这一句话竟引起他瞳底的轩然大波。
起初,他似是不曾反应过来她的深意,默然地品呷了几息之后,绪芳初便眼睁睁地见着男人的黑眸似是更深了许多,直如深渊巨口,恨不能将她一口吞噬,那两簇烈焰,烧得她心底一阵阵惊悸发慌。
“陛下……”
丹唇胡乱地掀动,唤出两个字之后,那股熟悉的,被扛上肩头折身倒挂、天旋地转之感便倏然再度袭来,令她脑袋昏昏,惊慌失措地蹬动了两下。
可双腿被人攥着,一点力气也使不出,徒劳地进行了一番欲拒还迎之后,身子陷入了一团柔软的棉褥之中,龙涎香随着周遭被他卷动的气流霎时齐齐地裹缠上来,昏帐之内,男人伸手抵住她欲起身的动作,另只手则如那日般解掉了缠身的蹀躞。
他欺了上来,唇瓣如含了火意,封烙在她朱唇之间,须臾,二人一同坠入幔帐深处,帷幄宛如水纹荡漾,涟漪一层层堆叠、扩散。
他心里的焦虑、思念、愠怒、懊恼,根本无法向她言说,要他说什么?
放出那样的话之后,对方只是平静地在太医署上学、下学,而他,却疯了几回,死了几回,可无论如何折腾,都按捺不住穿过那几道阻隔的宫墙,将近在咫尺的她拥入怀底的渴望,对她的思念就如野草般肆意疯长,一日更盛过一日。
她可知?她不知!
她不知他是如何颠倒折磨,不知他是如何转辗反侧,也不知他是如何病入膏肓,煎熬入骨。
只有此刻拢着她,欺了她,反反复复地吻过她的唇,才方寻到了一味药引,可这药引,却又仿佛带给他更大的折磨。
“绪芳初。”
萧洛陵气息不定,一掌握住了她的颈后,凶恶地俯视她清光潋滟的秋水眸,看着那双乌润干净的眸,染上一层薄薄的水色,他穷凶极恶地掐她下巴。
“朕给你机会跑了。这一次,你再跑掉,朕永远不会再回头了,你最好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