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芳初想着这个男人不是问当初她捡到他的故事么,她想了想,忍俊不禁地说道:“然后我回到那间破屋里,看着你的睡颜,我就想啊,与其等人来接,不如先自立,我可能是等不到我阿耶来救我了,那在天下大乱的时候,我要自己救自己,我不能被人欺负。所以干脆就收了你吧,我想自己得了你的身子,或是你贪恋了我的身子,你总会心甘情愿地追随我的,有你在,我或许可以平安地等到天下大定,然后再图其他。”
萧洛陵的唇抵在她的耳垂之下,灼热的吐息喷散在她的耳鬓间,她终于意识到了他情绪的变化,正要回眸,却被她按住了脸颊。
他自身后搂紧了她,疼惜之情铺天盖地朝着胸腑袭来,他终是轻声吐了一口气,对她承认:“的确心甘情愿。”
晨曦的光一点点亮了起来,太极殿外传来宫人细碎的脚步声,听得绪芳初心里发紧,正要起身探看,结果却是被身后的人重新搂了回去,她慌里慌张地道:“陛下,今日恐怕是有早朝……”
萧洛陵的唇贴向她耳后:“没有。朕早已停了三次的朝会了。”
他将人在怀底翻了个面儿重新搂抱回去,置于内侧,抱她又细碎地吻过她的额,缓声地说:“再陪朕躺一会儿。”
绪芳初在他怀中闭上了眼,吸着那股清冽的柑香,沉醉不已,只是这种温柔乡千万沉溺不得,她吸了几口之后便睁开眸,仰眸对上首的男人道:“可是我还有太医署里的课业,再睡下去我该迟了。”
萧洛陵失笑,仰脖对她道:“讨好朕一下。”
绪芳初没法可想,她支起身子,向着萧洛陵的下颌递上了一个讨好的濡吻。
清浅地濡湿了男人的下颌,那囚禁了自己的双臂,便倏然之间松开了,绪芳初得以从他怀中溜出,她飞快地下了床榻,拾起地面撕碎的葡萄纹襦裙,微愠着竖了眉毛看向帘帷之中慵懒地支起上身的朦胧身影,对方喉间溢出了一缕极低极轻的笑声。
“衣柜里,有你的衣裙。”
绪芳初只好去找了一身换上,的确如他所说是照着她的身量所裁,很是合身。
她正要离去,瞥见软靠前的香几上,那染了一缕血痕的半成品木工,拾起看了一眼,依稀是个人像,她便问他:“这是刻的什么?”
萧洛陵穿好绸裤,拨帘下榻,对她掌中之物道:“没事刻的玩的。”
绪芳初将那没有脸的小人儿抵到自己的颊边,比划着,“像我么?”
“你就笃定朕雕的一定是你?”
绪芳初反问:“不然还有旁人?”
他看向她,深眸汹涌着暗流,“是你。朕以为,你丝毫都不在意,也不会来了。”
所以用这个睹物思人么?绪芳初有些感动地看了一眼这个面目全非一点灵气都没有的木雕,也真是难为了,他这么糙的手艺,还执意用这么笨的一个法子。
绪芳初抚了抚木雕娃娃的脑袋,将它放回案上,笑吟吟地道:“那臣就不打搅陛下继续雕了,臣先回太医署了。”
“嗯,”萧洛陵低沉地应了一声,“晚间过来用饭,朕亲自下厨。”
绪芳初对美食自是来之不拒的,当下便答应得很爽快,将人哄好之后,她穿着新换的翡翠绿罗裙,掐着时辰奔出了太极殿。
人走后,殿里似是刹那间冷清了下来,一股薄凉幽冷的气息缭绕,萧洛陵弯腰拾起自己搭在软靠上的墨龙锦纹华袍,叫来礼用,让绪相来太极殿。
一个时辰之后,绪廷光终于紧赶慢赶地抵达太极殿。
按说,陛下将朝会都停了多次了,他也实同于休沐,今日本来约了几名同僚去垂纶,谁知陛下一道口谕飞来相府,他马不停蹄地便赶来大明宫。
萧洛陵端坐金殿之内,香盒子里正有一股扶摇直上的烟气袅娜升腾起来,“蜀地重置州牧,绪相可有推荐的人选?”
绪廷光毕竟做了几十年的文官,别的不说,舌灿莲花这一项是修得精通的,当下便侃侃而谈,只是,谈着谈着,他的注意力就飘到了别处去了。
后来陛下又说起晋中的贪腐大案,绪廷光也是一面在应着,一面却关注着陛下颈边的三道血丝。
啧啧。
仔细地看了老久,昏花的老眼终于确认了那不是什么衣衫上的装饰,而就是明明白白的三道血丝。
都是有家室的人,哪个男人能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这必然是指甲留下的抓痕,抓在这个位置……看来昨夜里陛下燕寝之间的行事,很是激烈啊。
以前看不出,原来陛下也颇好泼辣这口的,瞧给陛下这挠得,也不知是哪家的娘子,简直一个凶蛮悍妇!
绪廷光口中唯唯诺诺连连点头,心里头却是直揶揄发笑,看来男人们都一样,即便尊贵如九五之尊,也有被内人挠得头破血流的时候。
议事毕,绪廷光正要告退,礼用恰好从太极殿外碎步进来,暗红的绸袍上袭了一层微薄而晶莹的雪色,眉宇间,亦有几分融化的水迹。
他猫腰步入,口中禀道:“回陛下,外头下雪了,这还是今年长安的初雪,下得可大。”
说完,礼用转过身冲绪廷光也佝腰行了一礼,表示虔敬。
萧洛陵吩咐道:“雪天寒意砭骨,替绪相准备暖炉和雨具,送绪大人下去吧。”
绪廷光当即受宠若惊,急忙谢恩。
他心里忖着,陛下召集臣工议事,几时也没管过已经到了什么时辰,更没管过臣工几时回,用什么方式回,就说门下省的那同僚,天天跟在陛下身旁转悠,也没享受过这种待遇啊。陛下现在居然如此亲和,君恩浩荡,真是君恩浩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