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樨有了令箭,自然使出全力来,这力气都是以前山中做活儿时养出来的,老嬷嬷自是敌她不过,何况还有一个灵儿在,两人三两下便将嬷嬷给“请”出了和月居。
嬷嬷心怀不愉,扭臀便去找家主与夫人告状。
绪瑶琚这才将绪芳初手腕上的牛皮绳解了,看了一眼绪芳初腕骨上彤红的勒痕,愈发疑惑:“阿初你……”
绪芳初呼出一口气,“我打算逃跑。”
“逃跑?”
“阿姐,我和你不一样,我在绪家处境本就尴尬,这些年越来越像个游魂一般,曾经想要的荣华富贵如今唾手可得,我却早早地醒悟,也不再稀罕了。如不是之前遇太常寺招贤,得以入太医署为女官,现在我早已脱离了绪家,自立门户去了。现在阿耶又想撺掇我出家修行,我想,索性离开了这个家,倒清静些。”
绪瑶琚将药膏塞进她的手心,咬牙道:“何须如此。阿耶是不知道么,你和陛下……”
只需要搬出太极殿来,难道阿耶还敢撺掇了陛下的心上人出家?
绪芳初摇头:“狐假虎威多没意思,我想把我这几年做生意的账本摔在阿耶面前,告诉他,我没那么不争气,更没有继续攀附他的想法,等我攒够了钱,还给绪家,大家就两清!”
绪瑶琚听不出阿初这是不是气话,但心里对她极是钦佩。
她点头,“我将绳索给你松了,眼下阿耶阿娘都要应对卞舟,分不出神到和月居。我现在也到前厅去,把人都拦着,你找个机会,趁人不备先走,先回太医署,只要入了大明宫就安全了,阿耶再能耐,也管不着大明宫里的事儿。”
“多谢阿姐。”
和月居周遭都有守备,两双眼睛时时盯着这里,想要脱逃谈何容易。
绪芳初计划到了晚上,令春娘与木樨吹熄蜡烛,木樨假扮自己,谎称腹痛,她则趁叫人的间隙出逃。
转眼日色偏西,金乌坠山,冬日的黄昏短暂得似只有一刹那,弹指间那日头便落了下去,寒夜挥洒如墨,疏星隐而复现。
绪瑶琚尽了自己全力了,可仍旧没能拖到很晚,作为外客的卞舟没有久留的理由,只能告辞,一家人送走卞将军以后,这热闹便仿佛尽了,绪瑶琚的依依之情才按下,忽然想到和月居里的绪芳初来,霎时一颗心重新提到了嗓子口。
阿初逃走了么?
绪廷光果然记起了绪芳初,立刻要拿人去问话,这时,前脚送走了卞将军的门房突然踉跄地狂奔而来,揽住家主一行人,上气不接下气地骇然禀报:“家、家主!有客造访!”
绪廷光与李衡月等人都已经十分不耐,这来客好生无礼,青天白日不来,晚上突然来,只怕是个不好送的恶客。
谁知门房却哆哆嗦嗦地往后禀:“是陛下、陛下与太子殿下来了!”
“陛下”这二字,犹如石激千浪,在场的夏侯谆与程雍常还未面圣便已开始呼吸急促、手脚发汗。
以他们现在的官衔,连参加朝会都暂无资格,以前只有幸于含元殿上对天子惊鸿一瞥,二人都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天子御驾亲临,绪府上下无敢不恭,绪廷光更是急忙去亲自相迎,李夫人,绪荣,连同几个女儿女婿都纷纷前往。
天子是微服而来,臂弯中还托着幼子,自一撇青溶溶的烟树之后显露了行迹,渊渟岳峙,天骨遒美,甫一露相便令人气为之夺。
萧洛陵的薄唇隐含疏朗亲和的笑意,对山呼万岁的绪家等人抬掌:“不必多礼。”
绪府诸人顿摆出前倨后恭的姿态来,逢迎谄谀不胜,折腰恭请陛下入正厅,得知陛下尚未用过晚饭,又差人去重新坐席。
实际上这会儿绪府上下都已经撑得反胃,但陛下驾临,那是二话不说要陪席的。
萧洛陵携子前往,浩浩汤汤一行人入绪府花厅,萧洛陵坐上首,绪廷光列次座,其余人等依着长幼序齿,忐忑就席。
“今夜,竟不见贵府四娘子。”
萧洛陵早已留意到,这所谓绪家上下,人来得倒是全乎,就是不见他今晚唯一想见的那个人。
绪廷光没说绪芳初正在和月居里拘着,讪笑作答:“四娘身体欠安,回府之后一直闭门谢客,今夜不曾前来。但关乎四娘,臣也正有一事要奏请陛下。”
萧洛陵任由怀里的崽子爬到身旁去勾好吃的茶点,手臂托着对方柔软的肚皮,另外那只大掌则罩在他背间,将人稳稳地固住,全神应对绪廷光。
“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