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祁颂雪,你就这么不怕死?”
祁颂雪蓦地一笑:“怕,怎么不怕,可我不想你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也不想自己这么不明不白的活着。”
人无贵贱,但被分了三六九等。
投胎到哪家,生下来是个什么身份,这些,祁颂雪选不了。
但怎么活着,祁颂雪自己说了算。
“爹,等着我,我不信这天下没道理可讲!”
祁颂雪说完,提步离开,头也没回。
祁大顺目送祁颂雪离开,心里明白,祁颂雪字字句句都是害怕,实则什么都不怕。
为道义,为父亲,为自己,此去九死亦无悔。
既如此,作为同僚,祁大顺希望祁颂雪此行顺利,真给天捅个窟窿也不是不行。
不——
是太好了!
芸儿,咱女儿太有出息了,我只能做这么多了,你不会怪我吧?
祁大顺想着想着笑了,刚咧开嘴,热泪滚滚落下,烫平了那满脸褶皱。
这些话,石煜站在拐角处听了个七七八八。并非他想要偷听,实在是这两人吵架的声音太大,他没法不听。
祁颂雪竟然要去上京,石煜心里五味杂陈……
石煜出生在京郊,父兄在上京城里做活,他凭着腿脚功夫好,入了锦衣卫。
可在上京城当差,身后无人也是寸步难行,他只不过是穿着飞鱼服的碎催,因着同侪没有想远调的,来虎门的差事就落到了他的头上,一待就是三年。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真正的同门并非锦衣卫里的前辈,而是祁颂雪。
正因如此,他才想要劝一劝她。
“其实上京城的夜,比这里还要黑。”石煜垂眸,“也许很多人一辈子也不过是求个平平安安,至于顶头的人是谁,他们或许并不在意。”
祁颂雪收好火折子,闷头往前走。
石煜着急跟上,忙慌慌地解释:“我不是故意要听你说话的。”
祁颂雪从不避讳和石煜说什么,他胆子小又怕事,只会把这些话放进肚子里。
她放慢步子,等到石煜和自己并肩,而后问:“既如此,你为什么要当锦衣卫?只是为了多些供奉,还是跟我一样。”
也在妄想改变这个世道,哪怕只有一丝一毫。
后半句,祁颂雪还没说完,迎面撞上张典史从外门进入无间狱,她摧眉折腰,身子贴到墙壁上,给张典史让道。
“你是个聪明人,可惜,虎门不需要这么多聪明人。”张典史叹惋,“你爹在这里享福,你在外头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若是哪天我能离开清丰,你要是还想干司狱,我再作保让你回来。”
“多谢张典史。”
祁颂雪头更低了。
这祁颂雪看着认了,实则背绷得笔直,她的这身傲骨,让人实在难受。
张典史不悦,他大手一按,祁颂雪一个趔趄,单膝跪地,还好石煜伸出脚替她垫了一下,不然这一下,少说得让她膝盖肿个十天半月的。
张典史问:“老实点,听懂了吗?”
忍着满腔悲愤,祁颂雪攥紧拳头,指甲嵌进肉里的钝痛感让她保持清醒,她轻声道:“小人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