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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信十七封 谈翻译(第3页)

倘编辑部认为译文有问题,尽可逐条另纸批明,与译者商榷,再由双方觅得一妥善之译法;不必在原稿上立时批改。否则译者校对时略一疏忽,如“光景”一类之文句,一字出入即犯大错!

曾忆一九五八年至一九五九年间专诚向尊处提出本书专名(除人名、书名、雕塑、绘画题目外,尚有大量地名)数在三千以上,为便利读者计排版时应加专名号,当时亦荷同意。今一律不用,殊为遗憾。关于翻译书之专名号,十年来向各方专家征询意见,认为不宜废去者几达百分之百。最后一次与叶圣陶先生面谈(一九五七年六月),圣老亦认为翻译作品必须用专名号。此次本人校阅时即因专名多而无专名号深觉费力,以己度人,读者之不便势必数倍于原译者。此系有关全面翻译书之问题,值得尊处为群众利益加以考虑!

一九六一年四月二十二日

致罗新璋[10]

&ala均系二十一二岁时喜读,归国后逐渐对浪漫派厌倦,原著久已不翼而飞,无从校阅,尚望慧寄。唯鄙人精力日衰,除日课外尚有其他代人校订工作,只能排在星期日为之,而友朋见访又多打扰,尊稿必须相当时日方能细读,尚盼宽假为幸。

鄙人对自己译文从未满意,苦闷之处亦复与先生同感。传神云云,谈何容易!年岁经验愈增,对原作体会愈深,而传神愈感不足。领悟为一事,用中文表达为又一事。况东方人与西方人之思想方式有基本分歧,我人重综合,重归纳,重暗示,重含蓄;西方人则重分析,细微曲折,挖掘唯恐不尽,描写唯恐不周;此两种mentalité殊难彼此融洽交流。同为métaphore,一经翻译,意义即已晦涩,遑论情趣。不若西欧文字彼此同源,比喻典故大半一致。且我国语体文历史尚浅,句法词汇远不如有二三千年传统之文言;一切皆待文艺工作者长期摸索。愚对译事看法实甚简单:重神似不重形似;译文必须为纯粹之中文,无生硬拗口之病;又须能朗朗上口,求音节和谐;至节奏与tempo,当然以原作为依归。尊札所称“博译”,似可成为一宗一派,愧不敢当。以行文流畅,用字丰富,色彩变化而论,自问与预定目标相距尚远。

先生以九阅月之精力钞录拙译,毅力固可佩,鄙人闻之,徒增愧恧。唯钞录校对之余,恐谬误之处必有发现,倘蒙见示,以便反省,无任感激。数年来不独脑力衰退,视神经亦感疲劳过度,往往眼花流泪,译事进度愈慢,而返工愈多;诚所谓眼界愈高,手段愈绌,永远跟不上耳。

至于试译作为练习,鄙意最好选个人最喜欢之中短篇着手。一则气质相投,容易有驾轻就熟之感;二则既深爱好,领悟自可深入一层;中短篇篇幅不多,可于短时期内结束,为衡量成绩亦有方便。事先熟读原著,不厌求详,尤为要著。任何作品,不精读四五遍决不动笔,是为译事基本法门。第一要求将原作(连同思想、感情、气氛、情调等等)化为我有,方能谈到迻译。平日除钻研外文外,中文亦不可忽视,旧小说不可不多读,充实辞汇,熟悉吾国固有句法及行文习惯。鄙人于此,常感用力不够。总之译事虽尽舌人,要以艺术修养为根本:无敏感之心灵,无热烈之同情,无适当之鉴赏能力,无相当之社会经验,无充分之赏识(即所谓杂学),势难彻底理解原作,即或理解,亦未必能深切领悟。倘能将英译本与法文原作对读,亦可获益不少。纵英译不尽忠实,于译文原则亦能有所借鉴,增加自信。拙译服尔德,不知曾否对校?原文修辞造句最讲究,译者当时亦煞费苦心,或可对足下略有帮助。

一九六三年一月六日

致郑效洵[11]

《人间喜剧》共包括九十四个长篇;已译十五种(《夏倍上校》包括三个短篇,《都尔的本堂神甫》两个,《幻灭》为三个中长篇合成,故十本实际是十五种)。虽不能囊括作者全部精华,但比较适合吾国读者的巴尔扎克的最优秀的作品,可谓遗漏无多。法国一般文艺爱好者所熟悉之巴尔扎克小说,甚少超出此项范围。以巴尔扎克所代表的十九世纪法国现实主义文学而论,已译十五种对吾国读者亦已足够,不妨暂告段落;即欲补充,为数亦不多,且更宜从长考虑,不急于连续不断地介绍。

固然,巴尔扎克尚有不少为西方学术界公认之重要著作,或宣扬神秘主义,超凡入定之灵学(如《路易·朗倍》),既与吾国民族性格格不入,更与社会主义抵触,在资本主义国家亦只有极少数专门学者加以注意,国内欲做巴尔扎克专题研究之人今可阅读原文,不劳翻译;或虽带有暴露性质,但传奇(romanesque)气息偏浓而偏于黑幕小说一流(如《十三人党》《交际花荣枯记》);或宗教意味极重而以宣传旧社会的伦理观念、改良主义、人道主义为基调(如《乡村教士》《乡下医生》);或艺术价值极高,开近代心理分析派之先河,但内容专谈恋爱,着重于男女之间极细微的心理变化(如《幽谷百合》《彼阿特利克斯》);或写自溺狂而以专门学科为题材,过于枯燥(如《炼丹记》[12]有Alarecherchedel'Absolu,之写化学实验,《刚巴拉》之写音乐创作),诸如此类之名著,对吾国现代读者不仅无益,抑且甚难理解。

以上所云,虽不敢自命为正确无误,但确系根据作品内容,以吾国民族传统的伦理观、世界观做衡量。况在目前文化革命的形势之下,如何恰当批评资本主义文学尚无把握之际,[13]介绍西欧作品更不能不郑重考虑,更当力求选题不犯或少犯大错。再按实际情况,《皮罗多》校样改正至今已历三载,犹未付印;足见巴尔扎克作品亦并非急需。故鄙见认为从主观与客观的双重角度着眼,翻译巴尔扎克小说暂告段落应当是适宜的。

反之,作品既已介绍十余种(除莎士比亚与契诃夫外,当为西方作家中翻译最多的一个),而研究材料全付阙如,不能不说是一个大大的缺陷。

近几年来,关于巴尔扎克的世界观与创作问题,以及何谓现实主义问题,讨论甚多;似正需要提供若干文献做参考(至少以内部发行的方式)。一方面,马列主义及毛泽东思想的文艺理论,尚无详细内容可以遵循;另一方面,客观史料又绝无供应,[14]更不必说掌握:似此情形,文艺研究工作恐甚难推进。而弟近年来对于国外研究巴尔扎克之资料略有涉猎,故敢于前信中有所建议,尚望编辑部重行考虑,或竟向中宣部请示。且弟体弱多病,脑力衰退尤甚,亟欲在尚能勉强支持之日,为国内文艺界做些填补空白的工作。[15]

一九六四年十一月十三日

[1]宋奇(1919—1996),现名宋淇,亦名宋悌芬,为老一辈戏剧家宋春舫之子,一直从事文学研究工作,曾任香港大学校长助理。

[2]纪德(AndréGide,1869—1951),法国作家。一九四七年获诺贝尔文学奖。

[3]法朗士(1844—1924),法国作家。一九二一年获诺贝尔文学奖。

[4]埃奇沃思(MariaEdgeworth,1767—1894),英裔爱尔兰女作家。

[5]十弃行,是南方话,含有贬义,意思是指无用的、无益的人。

[6]艺术爱好者,半吊子。

[7]必姨即杨必,英国萨克雷名著《名利场》的译者。

[8]钱伯母即钱锺书夫人杨绛,杨必之姐。

[9]希伯来文,原意为“赞美上帝之歌”。

[10]罗新璋,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研究员,翻译家。

[11]郑效洵(1907—2000),时任人民文学出版社副总编辑。

[12]有人译为《绝对的追求》,实为大谬,且不可解。Absolu在此是指一种万能的化学物质,相当于吾国古代方士炼丹之“丹”,亦相当于现代之原子能,追求此种物质即等于“炼丹”,故译名应改为《炼丹记》。

[13]鉴于古典文学名著编委会迄今未能写出《高老头》之评序,可见批评之难。

[14]自五四运动以来,任何西欧作家在国内均无一本详尽之传记。

[15]此项工作并不省力,文字固不必如翻译纯文艺之推敲,但如何节略大费斟酌。且不熟悉巴尔扎克作品亦无法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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