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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贾宝玉初试云雨情 刘姥姥一进荣国府（第2页）

说话时，刘姥姥已吃毕了饭，拉了板儿过来，舔唇抹嘴的道谢。凤姐笑道：“且请坐下，听我告诉你老人家。方才的意思，我已知道了。若论亲戚之间，原该不待上门来，就该有照应才是。但如今家里杂事太烦，太太渐上了年纪，一时想不到也是有的。况是我近来接着管些事，都不大知道这些个亲戚们。二则外头看着这里烈烈轰轰的，殊不知大有大的艰难去处，说与人也未必信罢了。今儿你既老远的来了，又是头一次见我张口，怎好叫你空回去的。[十三]可巧昨儿太太给我的丫头们做衣裳的二十两银子，我还没动呢，你们不嫌少就暂且拿了去罢。”

那刘姥姥先听见告艰难，只当是没有，心里便突突的，后来听见给他二十两，喜的浑身发痒起来，说道：“嗳，我也是知道艰难的。但俗语说‘瘦死的骆驼比马还大’，凭的怎么样，你老拔根寒毛比我们的腰还粗呢！”周瑞家的在傍听他说的粗鄙，只管使眼色止他。凤姐听了，笑而不睬，只命平儿把昨儿那包银子拿来，再拿一串钱来[十四]，都送至刘姥姥跟前。凤姐乃道：“这是二十两银子，暂且给这孩子做件冬衣罢。若不拿着，可真是怪我了。这串钱雇了车子坐罢。改日无事，只管来逛逛，方是亲戚间的意思。天也晚了，也不虚留你们了，到家里该问好的问个好儿罢。”一面说，一面就站起来了。刘姥姥只管千恩万谢，拿了银钱，随周瑞家的出来。至外厢房，周瑞家的方道：“我的娘！你见了他怎么到不会说话了？开口就是‘你侄儿’。我说句不怕你恼的话，便是亲侄儿，也要说和柔些。那蓉大爷才是他的正经侄儿呢，他怎么又跑出这么个侄儿来了？”刘姥姥笑道：“我的嫂子，我见了他，心眼儿里爱还爱不过来，那里还说的上话来呢。”二人说着，又至周瑞家，坐了片时。刘姥姥便要留下一块银子，与周瑞家孩子们买果子吃，周瑞家的如何放在眼里，执意不肯。刘姥姥感谢不尽，仍从后门去了。正是：

得意浓时易接济，受恩深处胜亲朋。

【回后评】

一进荣府一回，曲折顿挫，笔如游龙，且将豪华举止令观者已得大概，想作者应是心花欲开之候。借刘妪入阿凤正文，“送宫花”写“金玉初聚”为引，作者真笔似游龙，变幻难测，非细究至再三再四不记数，那能领会也？叹叹！

[一]略有些瓜葛，是数十回后之正脉也。真千里伏线。

[二]略将荣府中带一带。

[三]急忙中偏不就进去，又添一番议论，从中又伏下多少线索，方见得大家势派，出入不易，方见的周瑞家的处事详细，及至后文，放笔写凤姐，亦不唐突，仍用冷子兴说荣宁旧笔法。

[四]不知不觉，先到大姐寝室，岂非有缘。

[五]从刘姥姥心中目中略一写，非平儿正传。

[六]细！是巳时。

[七]不落空家务事，却不实写。妙极！妙极！

[八]老妪有忍耻之心，故后有招大姐之事。作者并非泛写，且为求亲靠友下一棒喝。

[九]惯用此等横云断山法。

[十]又一笑，凡六。自刘姥姥来凡笑五次，写得阿凤乖滑伶俐，合眼如立在前。

[十一]穷亲戚来看是“好意思”，余又自《石头记》中见了，叹叹！

[十二]王夫人数语令余几欲哭出。

[十三]也是《石头记》再见了，叹叹！

[十四]这样常例亦再见。

[1]连宗：旧时候，同姓而没有宗族关系的人认作本家，叫作“连宗”，也作“联宗”。

[2]【彳貞】（g）：意接近“蹭”，胆怯慢行。

[3]逶迤（wēiyí）：蜿蜒曲折。此处意为曲折行进，拐来拐去。

[4]通房大丫头：古代贵族男子收纳贴身婢女为妾，此称作“通房丫头”，其地位低于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