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停匀称金霞绕,五岳朝归紫雾分。
邓、芮二侯在马上大呼曰:“来者可是武王、姜子牙么?”子牙曰:“然也。”因问之曰:“二公乃是何人?”邓昆曰:“吾乃邓昆、芮吉是也。姜子牙,你相西周,不以仁义礼智辅国四维,乃擅自僭称王号,收匿叛亡,拒逆天兵,杀军覆将,已罪在不赦。今又大肆猖獗,欺君罔上,忤逆不道,侵占天王疆土,意欲何为?独不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而感簧惑天下后世之人心哉?”芮吉又指武王曰:“你先王素称有德,虽羁囚羑里七年,更无一言怨尤,克守臣节。蒙纣王怜赦归国,加以黄钺、白旄,特专征伐,其洪恩德泽可为厚矣。尔等当世世报酬,尚未尽涓涯之万一。今父死未久,深听姜尚妄语,寻事干戈,兴无名之师,犯大逆之罪,是自取覆宗灭祀之祸,悔亦何及!今听吾言,速反其干戈,退其关隘,擒其渠魁,献俘商郊,尔自归待罪,尚待尔以不死。不然,恐天子大奋乾刚,亲率六师,大张天讨,只恐尔等死无噍类矣。”
子牙笑曰:“二位贤侯只知守常之语,不知时务之说。古云:‘天命无常,唯有德者居之。’今纣王残虐不道,荒**酗暴,杀戮大臣,诛妻弃子,郊社不修,宗庙不享,臣下化之,朋家作仇,戕害百姓,无辜吁天,秽德彰闻,罪恶贯盈。皇天震怒,特命我周恭行天之讨,故天下诸侯相率事周,会于孟津,观政于商郊。二侯尚执迷不悟,犹以口舌相争耶?以吾观之,二侯如寄寓之客,不知谁为之主。宜速倒戈,弃暗投明,亦不失封侯之位耳。请自速裁!”
邓昆大怒,命卞吉:“拿此野叟!”卞吉纵马摇戟,冲杀过来。旁有赵升使双刀前来抵住。二人正接战间,芮吉持刀也冲将过来。这边孙焰红使斧抵住。只见武吉催开马冲来助战。旁边恼了先行哪吒,蹬开风火轮,现三首八臂,冲杀过来,势不可挡。邓昆见哪吒三头八臂,相貌异常,只吓得魂飞魄散,落忙先走,忙传令鸣金收兵,众将各架住兵器。
邓昆回兵进关,至殿前坐下,欧阳淳、卞吉等俱说姜尚用兵有法,将勇兵骁,门下又有许多三山五岳道术之士,难以取胜,俱各各咨嗟不已。欧阳淳治酒管待。至夜,各自归于卧所。
邓昆至更深,自思:“如今天时已归周主,纣王荒**不道,谅亦不久。况黄飞虎又是两姨夫,被陷在此,使吾掣肘,如之奈何?且武王功德日盛,有龙凤之姿,天日之表,真是应运之主。子牙又善用兵,门下又是些道术之客,此关岂能为纣王久守哉?不若归周,以顺天时。只恐芮吉不从,奈何?且俟明日以言挑他,看他意思如何,再做道理。”就思想了半夜。
芮吉自与武王见阵进关,虽是吃酒,心下暗自沉吟:“人言武王有德,果然气宇不同。子牙善能用兵,果然门下俱是异士。今三分天下,周有其二,眼见得此关如何守?不若献关归降,以免兵革之苦。只不知邓昆心上如何?且慢慢将言语探他,便知虚实。”两下俱各有意归周。
次日,二侯升殿坐下,众将官参谒毕,邓昆曰:“关中将寡兵微,昨日临阵,果然姜尚用兵有法,所助者又是些道术之士。国事艰难,如之奈何?”卞吉曰:“国家兴隆,自有豪杰来佐,又岂在人之多寡哉?”邓昆曰:“卞将军之言虽是,但目下难支,奈何?”卞吉曰:“今关外尚有此幡阻住周兵,料姜尚不能过此。”芮吉听了他二人说话,心中自忖:“邓昆已有意归周。”不觉至晚,饮了数杯,各散。邓昆令心腹人密请芮侯饮酒。芮吉闻命,欣然而来。二侯执手至密室相叙。左右掌起烛来,二侯对面传杯,欲待要说心事,却彼此不好擅出其口。
子牙在营中运筹取关,只为了那面幡阻在路上,欲别寻路径,又不知他关中虚实、黄飞虎等下落,无计可施。忽然想起土行孙来,遂唤:“土行孙,你今晚可进关去,如此如此探听,不得有误。”土行孙得令,把精神抖擞,至一更时分,径进关来。先往禁中来看南宫适等三人。土行孙见看守的尚未曾睡,不敢妄动,却往别处行走。不觉来至前面,听得邓、芮二侯在那厢饮酒。土行孙便躲在地下,听他们说些什么。
邓昆屏退左右,笑谓芮吉曰:“贤弟,我们道句笑话。你说将来,是周兴,还是纣兴?你我私议,各出己见,不要藏隐,总无外人知道。”芮侯亦笑曰:“兄长下问,使弟如何敢尽言?若说我的识见洪远,又有所不敢言;若是模糊应答,兄长又笑小弟是无用之物,弟终讷于言。”
邓昆笑曰:“我与你虽为异姓,情同骨肉,此时出君之口,入吾之耳,又何本心之不可说哉?贤弟勿疑!”芮吉曰:“大丈夫既与同心之友谈天下政事,若不明目张胆倾吐一番,又何取其能担当天下事,为识时务之俊杰哉?据弟愚见,你我如今虽奉旨协同守关,不过强逆天心民意,是岂人民之所愿者也!今主上失德,四海分崩,诸侯叛乱,思得明主,天下事不卜可知。况周武仁德播布四海,姜尚贤能,辅相国务,又有三山五岳道术之士为之羽翼,是周日强盛,商日衰弱,将来继商而有天下者,非周武而谁?前日会战,其规模气宇已自不同。但我等受国厚恩,唯以死报国,尽其职耳。承兄长下问,故敢尽以实告,其他非我知也。”
邓昆笑曰:“贤弟这一番议论,足见洪谋远识,非他人所可及者,但可惜生不逢时,遇不得其主耳。将来纣为周掳,吾与贤弟不过徒然一死而已。愚兄固与草木同朽,只可惜贤弟不能效古人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仕’,以展贤弟之才。”言罢,咨嗟不已。芮吉笑曰:“据弟察兄之意,兄已有意归周,弟愿随鞭镫。”
邓昆忙起身慰之曰:“非不才敢蓄此不臣之心,只以天命人心卜之,终非好消息,而徒死无益耳。既贤弟亦有此心,正所谓‘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只吾辈无门可入,奈何?”芮吉曰:“慢慢寻思,再乘机会。”
二人正商议绸缪,已被土行孙在地下听得详细,喜不自胜,思想:“不若乘此时会他一会,有何不可?也是我进关一场。引进二侯归周,也是功绩。”
土行孙在黑影钻将上来,现出身子,上前言曰:“二位贤侯请了!要归武王,我与贤侯作引进。”道罢,就把邓、芮二侯吓得半晌无言。土行孙曰:“二侯不要惊恐,吾乃姜元帅麾下二运督粮军官土行孙是也。”邓、芮二侯听罢,方才定神,问曰:“将军何为夤夜至此?”土行孙曰:“不瞒贤侯说,奉姜元帅将令,特来进关探听虚实。适才在地下听得二位贤侯有意归周,恨无引进,故敢轻冒,致惊大驾,幸勿见罪。若果真意归周,不才预为先容。吾元帅谦恭下士,决不敢有辜二侯之美意也。”邓、芮二侯听说,不胜欣喜,忙上前行礼曰:“不知将军前来,有失迎迓,望勿见罪。”邓昆复挽土行孙之手,叹曰:“大抵武王仁圣,故有公等高明之士为之辅弼耳。不才二人昨日因在阵上,见武王与姜元帅俱是盛德之士,天下不久归周,今日回关,与芮弟商议,不意为将军得知,实我二人之幸也。”土行孙曰:“事不宜迟。将军可修书一封,俟我先报知姜元帅,候将军乘机献关。以便我等接应。”邓昆急忙向灯下修书,递与土行孙,曰:“烦将军报知姜元帅,设法取关,早晚将军还进关来,以便商议。”土行孙领命,把身子一晃,无影无形去了。二侯看了,目瞪口呆,咨嗟不已。
土行孙来至中军,刚有五鼓时分,子牙还坐在后帐中等土行孙消息。忽见土行孙立于面前,子牙忙问其进关所行事体如何,土行孙曰:“弟子奉命进关,三将还在禁中,因看守人不曾睡,不敢下手。复行至邓、芮二侯密室,见二人共议归周,恨无引进,被弟子现身见他们,二侯大悦,有书在此呈上。”子牙接书,灯下观看,不觉大喜:“此真天子之福也!再行设策,以候消息。”令土行孙回帐。
邓、芮二侯次日升殿坐下,众将来见。邓昆曰:“吾二人奉敕协守此关,以退周兵,昨日会战,未见雌雄,岂是大将之所为!明日整兵,务在一战以退周兵,早早班师以复王命。是吾愿也。”欧阳淳曰:“贤侯之言是也。”当日整顿兵马,一宿晚景。
次日,邓昆检点士卒,炮声响处,人马出关,至周营前搦战。邓昆见幽魂白骨幡竖在当道,就在这幡上发挥,忙令卞吉:“将此幡去了。”卞吉大惊曰:“贤侯在上,此幡无价之宝,阻周兵全在于此。若去了此幡,临潼关休矣。”芮吉曰:“我乃是朝廷钦差官,反走小径。你为偏将,倒行中道。周兵观之,深为不雅。纵令得胜,亦为不武,理当去了此幡。”卞吉自思:“若是去了此幡,恐无以胜敌人;若不去,彼为主将,我岂可与之抗礼?今既为父亲报仇,岂惜此一符也。”卞吉马上欠身曰:“二位贤侯不必去幡,请回关中一议,自然往返无碍耳。”邓、芮二侯具进了关,卞吉忙画了三道灵符,邓、芮二侯每人一道,放在幞头里面。欧阳淳一道放在盔中,复出关来,数骑往幡下过,就如寻常。二侯大喜。
及至周营,对军政官曰:“报你主将出来答话。”探马报入中军,子牙急忙领众将出营。邓昆大呼曰:“姜子牙,今日与你共决雌雄也!”拍马杀入中阵来。子牙背后有黄飞彪、黄飞豹二马冲出,接住邓、芮二侯厮杀。四骑相交,正在酣战之下,卞吉看不过,大呼曰:“吾来助战,二侯勿惧!”武吉出马,接住大战。只见卞吉拨马往幡下就走,武吉不赶。子牙见只有邓、芮二侯相战,忙令鸣金,两边各自回军。
子牙看见邓、芮四将往幡下径自去了,心中着实迟疑。进营坐下,沉吟自思:“前日只是卞吉一人行走得,余则昏迷;今日如何他四人俱往下行得?”土行孙曰:“元帅迟疑,莫不是为着那下幡他四人都走得么?”子牙曰:“正为此说。”土行孙曰:“这有何难,俟弟子今日再往关内去走一遭,便知端的。”子牙大喜曰:“当宜速行。”当晚初更,土行孙进关,来至邓、芮二侯密室。二侯见土行孙来至,不胜大喜曰:“正望公来!那幡名唤幽魂白骨幡,再无法可治。今日被我二人刁难他,他将一道符与我们顶在头上,往幡下过,就如平常,安然无事。足下可持此符献与姜元帅,速速进兵,吾自有献关之策也。”
土行孙得符,辞了二侯,往大营来见子牙,备言前事。子牙大喜,取符一看,子牙识得符中妙诀,取朱砂书符,吩咐众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