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她一边说一边用手遮着抽屉,“你不能看!简直是堆乱东西……”
她又找起来了。但克利斯朵夫使她发窘,她懊恼之下,把抽屉一推,说道:“找不到了。你到隔壁街上李齐铺子去买吧。她一定有。她那儿是要什么有什么的。”
他对她这种做买卖的作风笑了。
“你是不是把所有的顾客都这样介绍给她的?”
“这也不是第一回。”她满不在乎的回答。可是她究竟有些不好意思。
“整东西真麻烦,”她又说,“我老是一天一天地拖着,可是明儿我一定要开始了。”
“要不要我帮忙?”
她拒绝了。她心里是愿意的:可是不敢,怕人家说闲话,而且他来了,她也会胆怯的。
他们继续谈着话。过了一会儿,她说:“你的钮扣怎么样呢?不上李齐那边去买吗?”
“才不去呢,”克利斯朵夫说,“等你把东西整好了我再来。”
“噢!”萨皮纳回答,她已经忘了刚才的话,“你别等得那么久啊!”这句老实话使他们俩都笑开了。克利斯朵夫向着她关上的抽屉走过去。
“让我来找行不行?”
她跑上来想拦住他:“不,不,不用再找,我知道的确没有了。”
“我打赌你一定有的。”
他一来就把他要的钮扣得意洋洋地找到了。可是他还要另外几颗,想接着再找;但她把匣子抢了过去,赌着气自己来找了。
天黑下来了,她拿了匣子走近窗口。克利斯朵夫坐在一旁,只离开她几步路。女孩子爬在他的膝上,他装做听着孩子胡扯,心不在焉地回答着。其实他瞧着萨皮纳,萨皮纳也知道他瞧着她。她低着头在匣子里掏。他看到她的颈窝跟一部分的腮帮,发现她脸红了,他也脸红了。
孩子老是在讲话,没有人理她。萨皮纳木在那里不动了。克利斯朵夫看不清她做些什么,但相信她是什么也没做,甚至也没看着她手里的匣子。两人还是不做声,孩子觉得奇怪,从克利斯朵夫的膝上滑了下来,问:“你们干吗不说话了?”
萨皮纳猛地转过身子,把她搂在怀里。匣子掉在地下,钮扣都往家具底下乱滚;孩子快活得直叫,赶紧跑着去追了。萨皮纳回到窗子前面,把脸贴着玻璃好似望着外边出神了。
“再见。”克利斯朵夫说着,心乱了。
她头也不回,只很轻的回答了一声“再见”。
星期日下午,整个屋子都空了。全家都上教堂去做晚祷。萨皮纳可是一向不去的。有一次当幽美的钟声响个不歇,好似催她去的时候,克利斯朵夫看见她在小花园里坐在屋门口,便开玩笑似的责备她;她也开玩笑似的回答说,非去不可的只有弥撒祭,而不是晚祷;过分热心非但用不着,并且还有些讨厌。她认为上帝对她的不去做晚祷决不会见怪,反而觉得高兴呢。
“你把上帝看作跟你自己一样。”克利斯朵夫说。
“我要是他,那些仪式才使我厌烦呢!”她斩钉截铁地说。
“你要做了上帝,就不会常常来管人家的事了。
“我只求他不要管我的事。”
“那倒也不见得更糟。”克利斯朵夫说。
“别说了,”萨皮纳叫起来,“这些都是亵渎的话!”
“说上帝跟你一样,不见得有什么亵渎。”
“你别说了行不行?”萨皮纳半笑半生气地说。她怕上帝要着恼了,便赶快扯上别的话:“再说,一星期中也只有这个时间,能够安安静静地欣赏一下园子。”
“对啦,他们都出去了。”他们彼此望了一眼。
“多么清静!”萨皮纳又说,“真难得……我们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了!”
“嘿!”克利斯朵夫愤愤地嚷起来,“有些日子我真想把她勒死!”
他们用不到解释说的是谁。
“还有别人怎么办呢?”萨皮纳笑着问。
“不错,”克利斯朵夫懊丧地说,“还有洛莎。”
“可怜的小姑娘!”
他们不做声了。
然后克利斯朵夫又叹了口气:“要永远像现在这样才好呢……”
她笑眯眯的把眼睛抬了一下,又低下去。他发觉她正在做活:
“你在那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