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初荔挑眉:“又是紫的?”
紫的怎么了?桂月收回话意细细思量,难怪今天下午嘉月捧着蜀锦无动于衷。
“最近经常出宫,褙子做好了,一时也穿不上身,反倒是男装要多几身,那匹蜀锦暂时先搁着吧。”
“倒是臣多嘴了。”桂月浅笑。
赵初荔进殿摆手:“明知不会怪你,还故意撒娇!在外面等了一晚上,早些歇息去吧,让荷月嘉月来伺候。”
桂月抿唇退下,赵初荔直接去了浴池。
片刻后。
荷月跪伏在池畔蒲团上替她按捏,这小娘子天生有股蛮力,还专门去尚药局学过推拿,哪怕钢筋铁骨的后背,也能被她揉按成面团。
赵初荔舒服得痛哼:“轻——一点。”
荷月收着力气,她却又不满:“太轻了。”
荷月早已习惯,拨起后颈大筋,狠狠一顿捻捏,她在水里哼哼唧唧,气血畅通后,小脸染霞,粉得发亮。
嘉月捧来巾栉,搁在卷云足矮几上,开始挑选提前预备的香膏:“皇后宫中女官来报,万琼峰一切准备周全,三日后宸妃娘娘的冥诞,请殿下一早就到坤仪宫,与皇后同行,做完法事,次日一同回宫。”
赵初荔应了一声好,闭上眼不再说话。
嘉月打开錾金莲花的香膏盖子,抬到她鼻端,轻缓地晃动,见她愉悦地深嗅,几息之后,才笑着将香膏拿开,扶她出水更衣。
扶光色丝锦做成的拖尾裙,逶迤的裙尾上,满绣樱花堆雪,伴随着走动,无数樱花以各种优美旋转的姿态,翻飞在她的身后,似乎能嗅到阵阵袭人红香。
睡前,赵初荔披发盘腿,坐在宽大的紫檀木床沿,樱雪层叠堆在腿畔:“阿娘冥诞那日,我就穿天水青的素裙,里面配同色的小衫,其他多余的一概不要。”
嘉月应声记下,只是万琼峰日暖夜凉,殿下要在山上过夜,少不得准备厚一点的披衫,预防着出门。
她和荷月踮足,放下床帘,熄灭灯烛,两人齐步后退,放下了高高的帷纱,最后退到隔扇外,放下厚重的锦帘,一左一右,安静侍立在外。
第二天,空中飘起朦朦雨丝,染湿了大明宫的春色。
赵初荔梳起高髻,一身榴花染舞裙明艳耀眼,她落落亭亭,走在撑花伞下,正是那朦胧黛山的万绿丛中,最动人的一点红。
圣人退了朝,便在叠云殿中理事,大臣和儿子们轮番觐见,从早到晚说不完的朝政,让他苦心劳形。
譬如此刻,太子和安王各执一词,为御史台监察四大除妖家做得是否太过,发生了激烈争执。
“阿兄所求的海晏河清,亦是我所求,只不过欲速则不达,四大除妖家盘踞根深,枝繁叶茂,下有弟子几万人,有些事岂是朝夕间就能肃清的?”皇三子、安王赵临禅争得脸红脖粗。
太子主政温仁,却不乏切中要点:“监察是为了助其匡正,自然不是一步到位,我向御史台的吴大人了解过,目前他们监察的重点落在经济账上,实在不知哪里就太急了?临禅所说的欲速则不达,难道是说,四大世家所属国库的减耗,御史台不能查了?”
“阿兄何必曲解我的意思?”安王扬声,“我何曾说过御史台不能查国库减耗?阿兄敢不敢拍着胸脯保证,没有一点携私?”
太子气得一屁股坐下,用眼神狠狠警告他。
圣人不想看儿子们争权,坐在龙案后,半阖眼皮,偶尔掀动一下,透出幽黯眼底。
一抹鲜亮从门缝映进来,圣人窥见,立刻绽现笑意,松开了紧抿的双唇:“还躲什么?阿爷都看见你了!”
吱呀一声,沉重的殿门被推开,赵初荔骨碌转着杏眼,站在外面。
刚才安王便欲把火引到她身上,见她送上门,竟然逼近太子质问:“阿兄敢不敢发誓,你暗中支持御史台,跟皇妹一点关系也没有?”
赵初荔垮下脸,望向她三兄。
太子欻地站起身,欲要回敬,圣人却先迅雷不及掩耳,将一本匝子砸过去,狠狠地打在安王胳膊上。
安王吃痛,揉着胳膊不敢再出声,只是侧避着,不看赵初荔。
赵初荔堆叠起笑脸,轻快跃过门槛,甜甜叫了声阿爷。
“说事就说事,下次再敢攀扯你皇妹,就让太子代朕抽你鞭子。”圣人心烦不已,“荔荔留下,你们俩都滚。”
赵初荔朝太子阿兄眨眼,眼风扫过三兄时,明显黯淡了一下。
太子和安王躬身退出殿外,一起走出长长的廊道时,彼此之间连句话也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