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这个旁观者说,“不敲大门而去敲窗门,这种访问是约好有人等候的。留心!外面那层窗门快要打开了,这位女宾快要攀着窗口进去了。好极了!”
不过,令达达尼昂诧异的是,外面那层窗门仍旧关着没有动。此外,那道亮了一下的灯又熄了,一切都回到了黑暗当中。
达达尼昂想到情况是不可能照这样延续下去的,他继续集中全部眼力去看,集中全部听力去听。
他预料得果然对,三五秒钟以后,两下清脆的敲击声从里面传出来。
街上的那个妇人仅仅敲了一下作为回答,外面那层窗门就半开了。
我们可以推测,达达尼昂是否热心地去看去听。
不幸,灯光已经移到另一间屋子里去,但我们的青年人是惯于在黑夜看东西的。并且根据大家肯定的看法:加斯科涅人像猫一样,他们的眼睛都有在黑夜里看东西的特殊本领。
所以达达尼昂看见,青年妇人从衣袋里取出一件雪白的东西,匆匆把它展开。那样子像一条手绢。这件东西展开以后,她把它的角儿指给那个对她说话的人看。
这情形教达达尼昂记起了那条在博纳希厄太太脚跟前拾起的手绢,而那条手绢又曾经教他记起他在阿拉密斯脚跟前拾起的另外一条。
她这条手绢能代表什么样的意义呢?见鬼!
达达尼昂待在他站立的地方,固然看不见阿拉密斯的脸,不过因为他十分相信,那个在窗子里面和妇人说话的人是他的朋友,所以他的好奇心战胜了他的慎重。而且,那两个已经上场的人物,仿佛完全正对着那条手绢出神。于是他利用机会,赶忙从埋伏的地方走出来,迅速得像一道闪电,却仍掩住了脚步声,走到墙角里把身子贴在那儿。
这样一来,他就能完完全全地望见阿拉密斯寓所内部的动静。
达达尼昂到了那地方,正想叫唤一声,去吓吓阿拉密斯,谁知那个向着黑夜里来拜访的人说话的不是阿拉密斯,而是一个妇人。达达尼昂固然颇为清楚地认出了她服装的款式,但还是不足以辨别出她的容貌。
同时,窗子里的妇人从衣袋里拿出另外一条手绢,换取了窗子外面的妇人刚才拿给她看的那一条。随后,这两个妇人交谈了两三句话。最后,外面那层窗门关上了,那个立在窗子外面的妇人把身子转过来,从达达尼昂身边走过去。
她垂下斗篷上的兜帽,不过这种戒备过于迟缓了一点,因为她和达达尼昂相距不过四五步距离,他已经认出那是博纳希厄太太。
博纳希厄太太!刚才她从衣袋里拿出手绢的时候,他已经怀疑到她。不过,她既然派了他去找拉波特先生,等这一位陪她进卢浮宫,怎么又在深更半夜十一点半,冒着第二次被人绑架的危险,单身在巴黎的街道上奔波?
所以,直至刚才,他还认为不大有这种可能性。
可现在,事情是明明白白的了,这自然是为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而对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妇人来说,重要的事又是什么呢?
恋爱,肯定是的。
不过,她冒着这样的危险,究竟是为了她自己还是另外一个人?这青年暗自推敲的正是这一点。妒忌的恶魔已经咬着了一个正以情夫自居者的心。
有一个很简单的方法,可以探究博纳希厄太太要往哪儿走,那就是跟踪她。这方法是非常简单的,所以达达尼昂出于本能,自然而然地这样做了。
看见这青年人如同雕像离开龛子一般离开了墙角,又听见在背后响着的脚步声,博纳希厄太太轻轻叫了一声,就逃走了。
达达尼昂在后面跟着她跑。追上一个被斗篷裹住的女人,在他不是一件难事。她还没有跑过那条她奔进去的街道的三分之一,他就已经到了她身边。这个不幸的妇人显得衰弱不堪,那不是由于疲乏,而是由于恐惧。到了达达尼昂把手搁在她肩膀上的时候,她便跪着倒了下来,并且用哽住了的嗓音嚷道:“请您杀了我吧!总之,您是什么也不会知道的。”
达达尼昂用一只胳膊搂住她的腰,扶起了她。从她的重量上判断,他感到她快要晕过去了,于是连忙用好些忠实的表白来使她安心。然而那些表白对于博纳希厄太太丝毫不起作用,因为相同的表白可能出自世上最不良的意图,幸而声音起了很大的作用。博纳希厄太太觉得这声音的语调是熟识的,她睁开眼睛向那个使她感到非常害怕的人望了一眼,认出是达达尼昂,快乐地叫了一声。
“是您,是您!”她说,“谢谢老天!”
“对呀,是我,”达达尼昂说,“老天派了我来保护您。”
“您可是抱了这样的用意来追踪我的?”青年妇人带着一种满是娇态的微笑问道,她那略带嘲笑的性格重新占了上风。刚才,她因为把朋友当作敌人而感到恐慌,现在一下认清楚,她那种恐惧的感觉完全消失了。
“不是,”达达尼昂说,“不是,说老实话,我是偶然走上您走的这条道路的。我看见了一个妇人在叩我朋友家的窗门……”
“在叩您朋友家的窗门?”博纳希厄太太打断了他的话。
“自然,阿拉密斯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
“阿拉密斯!那是怎么回事?”
“怎么啦!您可是要对我说您不认识阿拉密斯?”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这个人名。”
“那么您也是第一次去那所房子?”
“自然。”
“您从前不知道那是一个青年人住的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