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圣衣会的女修道院
罪大恶极的人都具有一种注定好的天命,在感到厌倦的天主没有指出他们的好运到达最后关头以前,这种天命能使他们超越一切障碍,能使他们逃避一切危险。
米莱迪就正是这样。
她逃过了英法两国的海军巡逻,直到法国的布洛涅也没有遇到任何意外。
在朴茨茅斯登陆的时候,米莱迪是一个被法国虐政从拉罗舍尔驱逐出来的英国人。经过了两天航程到达布洛涅登陆的时候,她又自称是一个法国人,本来住在朴茨茅斯,由于英国人对法国的怀恨使得她十分不安。
此外,米莱迪还带着那种最有效力的护照:她的美貌和华贵的神采,加上她挥金如土的大气派。一个年老的港务监督吻了她的手,用亲切的微笑和殷勤的态度,给她免除了种种通常的手续。她在布洛涅耽搁的时间很短,然后在驿站投了一封这样的信:
呈寄拉罗舍尔城下的营地红衣主教黎塞留公爵法座
公爵:
白金汉公爵绝对到达不了法国,请法座放心。
米莱迪,25日傍晚,寄自布洛涅
附:我正遵照法座指示,前往贝蒂讷的圣衣会女修道院,并在该处等候命令。
米莱迪果然在当天傍晚就启程,夜色使得她只赶了一段路,她在半路上的一家客店里歇下来休息。随后,第二天早上五点,她又动身,三小时以后,她到了贝蒂讷。
她问明了圣衣会女修道院的地点,立刻到了那儿。院长出来迎接她,米莱迪把红衣主教的命令交给她,院长叫人给她一间屋子,又安排了她的早点。
过去的一切已经在这个女人的眼光里消失了,她盯住了未来。因为她替红衣主教效劳,得到很大的成功;他的姓名和那件血淋淋的事故丝毫也不相连,所以她看见的只是他替她保留着的巨大的幸福。种种使她耗尽心血新产生的渴望,使她的生活好像蒙上了一层浮云,忽而反映出天蓝色,忽而反映出火光,忽而反映出暴风雨的晦暗色,而留在地上的不过是毁灭和死亡的痕迹。
用过早点后,院长来看望她。在女修道院里是不大有散心的事情的,所以忠厚的院长急于想结识她这位新到的女客。
米莱迪想讨好院长,对这个手段高明的女人来说,这是件容易的事情。她设法装出和蔼的样子:她本来就长得妩媚,她用变化无穷的谈吐和周身洋溢的温雅,来**这位忠厚的院长。
院长是一个贵族的女儿,特别爱听宫廷里的故事。这些故事一向很少传到法国的穷乡僻壤,尤其很不容易越过各处女修道院的高墙。世上的传闻到了女修道院的门口,就此杳无消息。米莱迪恰巧相反,五六年以来,她一直在贵族的奸诈的环境中生活,所以很熟悉这一切钩心斗角的经过。
她开始对忠厚的院长谈法国宫廷里那些穷奢极侈的享乐之事,说国王怎样偏爱这些享乐。她又对她编述宫廷里院长十分熟悉的一些男女贵族间的丑闻,还微妙地涉及了王后和白金汉之间的情史。她谈得很多,目的是想使旁人也谈一点。
不过,院长只是静听和微笑,一句话也没有回答。
这时候,米莱迪看出这类叙述很能引起她的兴趣,她继续再往下谈,仅仅把谈话的对象转到了红衣主教的身上。但她感到了很大的困难,她不知道院长究竟是王党还是主教党。她严守着谨慎的态度,而院长在她那方面也显得更加谨慎,每逢这位女旅客提到法座,院长只不过深深地低下头来而已。
米莱迪开始想到她在修道院里会十分厌烦,她决心冒险试探一下,好决定以后该怎么办。指望看得见这位忠厚的院长的顾虑会到达哪种程度,米莱迪便开始说起关于红衣主教的一件坏事,一开始说得很含蓄,稍后说得非常具体:叙述到这位大臣对于艾吉永夫人的爱情,对于马里翁·德·洛尔姆的爱情,以及对于其他许多风流女人的爱倩。
院长相当聚精会神地听着,渐渐兴奋起来,并且微笑了。
“好,”米莱迪暗自说,“她对我说的话感兴趣了,如果她是主教党,她对这些话至少是不会偏信的。”
这样一来,她的话题转到红衣主教对仇敌的迫害了。院长仅仅在胸前画着十字,没有表示赞同,也没有表示不赞同。
这使米莱迪证实了自己的见解,就是院长多半是王党而不是主教党。
米莱迪继续越谈越海阔天空了。
“这一切事情,我一点儿也不清楚,”院长终于这样说,“不过,尽管我们和宫廷离开得很远,尽管我们和自己所处的世界的利害关系并不相干,我们却有好些很不愉快的事例,和您对我们说的相同。我们寄宿的女客中,有一个因为红衣主教先生的报复和迫害,受过很大的痛苦。”
“您的寄宿的女客当中的一个,”米莱迪说,“唉!主啊!可怜的女人,我真同情她。”
“您说得对,因为她的确是值得同情的。监狱、威胁、虐待,一切痛苦她都受遍了。不过,仔细想一下,”院长接着说,“红衣主教这样办,也许有种种可以赞成的理由。而且,尽管她的外貌好像天使,但我们总不应当从外表来评判人。”
“好呀,”米莱迪暗自说,“谁知道呢?我也许能在这儿发现一点东西,我真走运。”
于是,她专心在脸上装出了一种十分老实的表情。
“哎呀!”米莱迪说,“这道理我懂。人们这样说,就是教我们不应当只相信面容。不过,倘若不相信天主最美丽的作品,那该相信什么!我也许一辈子都要受人欺骗,不过我始终信任一个有一副能引起我同情的脸的人。”
“您可是想相信这个少妇是没有罪的?”院长说。
“红衣主教先生不只追究罪行,”她说,“有某些德行他追究得比某些重大罪行还要严些。”
“请您允许我向您说明,我是怎样的诧异吧,夫人。”院长说。
“对什么事诧异?”米莱迪带着天真的态度问。
“就是对您所说的话。”
“您在我的话里,觉得有什么可以诧异的?”米莱迪微笑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