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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折（第1页）

第二折

（末上云）画虎未成君莫笑，安排牙爪始惊人[1]。本是举过便除，奉圣旨，着翰林院编修国史。他每那知我的心，甚么文章做得成？使琴童递佳音，不见回来。这几日睡卧不宁，饮食少进，给假在驿亭中将息。早间太医院着人来看视，下药去了。我这病，卢扁也医不得[2]。自离了小姐，无一日心闲也呵！

【中吕】【粉蝶儿】从到京师，思量心旦夕如是，向心头横倘着俺那莺儿。请医师，看诊罢，一星星说是[3]。本意待推辞，则被他察虚实不须看视[4]。

【醉春风】他道是医杂证有方术[5]，治相思无药饵。莺莺你若是知我害相思，我甘心儿死、死。四海无家，一身客寄，半年将至。

（仆上云）我则道哥哥除了，元来在驿亭中抱病。须索回书去咱。（见了科）（末云）你回来了也。

【迎仙客】疑怪这噪花枝灵鹊儿，垂帘幕喜蛛儿[6]，正应着短檠上夜来灯爆时。若不是断肠词，决定是断肠诗。（仆云）小夫人有书至此。（末接科）写时节管情泪如丝[7]，既不呵，怎生泪点儿封皮上渍[8]？

（末读书科）“薄命妾崔氏拜覆，敬奉才郎君瑞文几[9]：自音容去后，不觉许时[10]，仰敬之心，未尝少怠。纵云日近长安远，何故鳞鸿之杳矣？莫因花柳之心，弃妾恩情之意？正念间，琴童至，得见翰墨[11]，始知中科，使妾喜之如狂。郎之才望，亦不辱相国之家谱也。今因琴童回，无以奉贡，聊有瑶琴一张，玉簪一枚，斑管一枝，裹肚一条，汗衫一领，袜儿一双，权表妾之真诚。匆匆草字欠恭，伏乞情恕不备。谨依来韵，遂继一绝云：阑干倚遍盼才郎，莫恋宸京黄四娘[12]。病里得书知中甲，窗前览镜试新妆。”那风风流流的姐姐，似这等女子，张珙死也死得着了。

【上小楼】这的堪为字史[13]，当为款识[14]。有柳骨颜筋，张旭张颠，羲之献之[15]。此一时，彼一时，佳人才思，俺莺莺世间无二。

【幺篇】俺做经咒般持，符箓般使[16]。高似金章[17]，重似金帛，贵似金赀。这上面若佥个“押”字[18]，使个令史[19]，差个勾使[20]，则是一张忙不及印赴期的咨示[21]。

（末拿汗衫儿科）休说文章，则看他这针黹，人间少有。

【满庭芳】怎不教张生爱尔，堪针工出色，女教为师[22]。几千般用意针针是，可索寻思[23]。长共短又没个样子，窄和宽想像着腰肢，好共歹无人试[24]。想当初做时，用煞那小心儿。

小姐寄来这几件东西，都有缘故，一件件我都猜着。

【白鹤子】这琴，他教我闭门学禁指[25]，留意谱声诗[26]，调养圣贤心，洗**巢由耳[27]。

【二煞】这玉簪，纤长如竹笋，细白似葱枝，温润有清香，莹洁无瑕玼。

【三煞】这斑管，霜枝曾栖凤凰[28]，泪点渍胭脂。当时舜帝恸娥皇，今日淑女思君子。

【四煞】这裹肚，手中一叶绵，灯下几回丝，表出腹中愁，果称心间事。

【五煞】这鞋袜儿，针脚儿细似虮子，绢帛儿腻似鹅脂。既知礼不胡行，愿足下当如此。

琴童，你临行，小夫人对你说什么？（仆云）着哥哥休别继良姻。（末云）小姐，你尚然不知我的心哩。

【快活三】冷清清客店儿，风淅淅雨丝丝，雨儿零风儿细梦回时[29]，多少伤心事。

【朝天子】四肢不能动止，急切里盼不到蒲东寺。小夫人须是你见时，别有甚闲传示[30]？我是个浪子官人，风流学士，怎肯带残花折旧枝[31]。自从、到此，甚的是闲街市[32]。

【贺圣朝】少甚宰相人家，招婿的娇姿。其间或有个人儿似尔，那里取那温柔，这般才思？想莺莺意儿，怎不教人梦想眠思。

琴童来，将这衣裳东西收拾好者。

【耍孩儿】则在书房中倾倒个藤箱子，向箱子里面铺几张纸。放时节用意取包袱[33]，休教藤刺儿抓住绵丝。高抬在衣架上怕吹了颜色[34]，乱穰在包袱中恐剉了褶儿[35]。当如此，切须爱护，勿得因而。

【二煞】恰新婚才燕尔，为功名来到此。长安忆念蒲东寺。昨宵爱春风桃李花开夜，今日愁秋雨梧桐叶落时。愁如是，身遥心迩，坐想行思。

【三煞】这天高地厚情，直到海枯石烂时[36]。此时作念何时止，直到烛灰眼下才无泪，蚕老心中罢却丝[37]。我不比游**轻薄子，轻夫妇的琴瑟[38]，拆鸾凤的雄雌。

【四煞】不闻黄犬音，难传红叶诗[39]，驿长不遇梅花使[40]。孤身去国三千里[41]，一日归心十二时[42]。凭栏视，听江声浩**，看山色参差[43]。

【尾】忧则忧我在病中，喜则喜你来到此。投至得引人魂卓氏音书至[44]，险将这害鬼病的相如盼望死[45]。（下）

[1]“画虎”二句：喻指不要嘲笑暂无成就之人，他一旦功成名就便会使人震惊。

[2]卢扁：战国时期的名医扁鹊，因家在卢国，故称卢扁。

[3]一星星说是：一件件、一桩桩都说得对。

[4]“本意”二句：指原本要推辞不是这种证候，他却察看得清楚明白，不需再看视了。

[5]杂证：此处指各种病症。方术：此处指治病之术、医术。

[6]喜蛛儿：一种长脚蜘蛛，相传喜蛛出现或喜蛛结网为吉兆。

[7]管情：包管，肯定。

[8]渍（zì）：浸染，沾染。

[9]文几：原指书桌、书几，旧时信函借用为对平辈或晚辈文人的提称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