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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 逻辑的用处(第3页)

吴教授着重地说:“可是,请注意呀!我希望上面所说的,并不引起各位得到一个印象,以为逻辑会使我们在思想的时候,一定可以免除掉习俗或迷信呀!成见呀!风尚呀!情感或利害关系等等因素之不良影响。即令是一个逻辑家吧,在他思想的时候,也不见得敢担保他自己能够完全不受这些因素之不良的影响,尤其重要的,我希望诸位不要以为逻辑的目的就在研究这一方面的问题。我的意思只是说:假如我们学了逻辑,真正有了若干逻辑训练,那么便自自然然可能体会到,成见、习俗或迷信、风尚、情感或利害关系等等因素,是如何地常常妨害正确的思维,因而知道有意地去避免它们。这种结果,如其有之,只好算是研究的副产物之一种。就逻辑的本身讲,它是不管这些的。”

“至于另一方面必须究习逻辑的理由呢?”周文璞问。

“我们可以慢慢地讨论。”吴先生抽了一口烟,缓缓地说道,“周文璞!我首先问你。假若我说‘一切读书人是有知识的人’,可不可以因之而说‘一切有知识的人是读书人’呢?”

“当然可以!”周文璞直截了当地回答。

“哦!我再请问你。假若我说‘所有法国人的父亲都是人’,可不可以因之而说‘所有的人都是法国人的父亲’呢?”

“嘻嘻!当然不能这样说。”

“为什么?”

“因为,所有法国人的父亲固然都是人,可是不见得所有的人都是法国人的父亲。例如,我们这些人就不是法国人的父亲。所以,不能将‘所有法国人的父亲都是人’这话倒过来说的。”

“对的!头一句话‘一切读书人是有知识的人’也是不能倒过来说的。可是,因为我们对于‘读书人’和‘有知识的人’之间的关系没有弄清楚——不知道‘读书人’是‘有知识的人’的一部分还是全部,于是胡乱颠倒来说,结果弄出错误。其实,一切读书人是有知识的人,而有知识的人不一定就是读书人,因为除了读书以外,还有其他许多方法可以得到知识,所以‘一切读书人是有知识的人’,这话也不能倒过来说的。

“不过,我希望各位明了,我之所以说刚才这一段话,完全是为了使诸位易于了解,否则我用不着说这一段话。像这样一个语句一个语句地推敲,不独太费事,而且有时没有把握;简直不是合乎科学的一种方法。可是,假若从逻辑的观点来看,那就很容易办了。逻辑告诉我们:这两个语句同属一种型式,都是‘一切……是……’这种型式的语句。凡属具有这种型式的语句,无论它们所表示的内容是什么,一概不可倒过来说的。这么一来,我们一遇到具有这种型式的语句,不管它所说的什么,一概不颠倒过来,那么总不会出毛病的。”老教授说着,深深地抽了一口烟。

“周文璞!我又要问你。”吴先生笑道,“假若我说‘一切化学系的学生都是在化学实验室工作,甲组的学生都是在化学实验室工作,所以甲组的学生都是化学系的学生’,这个推论对不对?”

“当然是对的。”周文璞毫不迟疑。

“所以啰!所以要学逻辑!”吴先生笑道,“不学逻辑,自己弄错了还不知道哩!”

“我再请问你,周文璞,假若我说,‘一切尼姑都是女性,一切苏州女人都是女性,所以一切苏州女人都是尼姑’,这个推论对不对呢?”吴先生又问他。

“当然不对。”

“为什么?”

“因为在事实方面,我们知道并不是一切苏州女人都是尼姑。”

“哦,假若在事实上我们不知道,那么怎么办?”吴先生追问。

周文璞不响。

“王蕴理,你想想看。”吴先生似乎有点发急了。

王蕴理慢吞吞地道:“上面的一个推论,我……我……想是不对的。吴先生!那个推论中的第一句话只是说‘一切尼姑都是女性’,并没有说‘一切女性都是尼姑’。照吴先生在前面说的道理,从‘一切尼姑都是女性’这句话推不出‘一切女性都是尼姑’。可是,吴先生那个推论中的第三句话‘所以一切苏州女人都是尼姑’必须从‘一切女性都是尼姑’这句话合上‘一切苏州女人都是女性’才推论得出。可是,既然‘一切女性都是尼姑’这句话不能从‘一切尼姑都是女性’这句话推论出来,所以第三句话‘所以一切苏州女人都是尼姑’这话也推论不出来。而吴先生却这样推论了,因此是不对的。”

“呀!对了!对了!”吴教授很高兴。“周文璞刚才说第一个推论对,说第二个推论不对。其实前后两个推论都是错误的,并且它们错误的地方完全相等——同样犯了王蕴理刚才指出的毛病。然而,两个推论既然犯了相等的错处,周文璞为什么说第一个对,而说第二个错呢?请各位注意呀!”老教授加重他的语气,“一般人的毛病就在此。这种毛病,就是由于没有逻辑训练而生的。我说,‘一切化学系的学生都是在化学实验室工作,甲组的学生都是在化学实验室工作,所以甲组的学生都是化学系的学生’,周文璞听不出什么不合事实的毛病,因此他以为这个推论是对的。而我说‘一切苏州女人都是尼姑’,这句话不合事实,他知道在事实上并非‘一切苏州女人都是尼姑’,因此他便说我的第二个推论不对。的确,这个推论是不对的,可是,他说我的推论不对之理由却不相干,不是逻辑的理由。他正同许多人一样,从对于事实上的知识来判断我的推论不对。恰恰相反,我们确定推论之对错,不可拿事实作根据。在施行推论时,我们所根据的,有而且只有逻辑规律。

“为什么呢?假设我们对于经验的知识周详无遗,那么也许有得到正确的结论的希望;如果不是这样,可就麻烦了。结果常常会弄出错误的结论,并且我们自己很难察觉。周文璞在上面所说的,便是很好的证据。

“如果我们要确定一个推论究竟是对的或是错的,唯一可靠的办法是看它是否合于逻辑推论的法则。关于推论法则是些什么?以后有机会再告诉大家。假若推论合乎推论法则,那么推论一定是对的;假若推论是不合乎推论法则,那么推论一定是不对的。”

“吴先生是不是说,我们不必要有经验,我们对于事实不必知道?”周文璞很疑惑似的。

“哦!在我所说的话里面,丝毫没有包含这个意思。我也很注重经验,我也很注意事实,经验和事实对于人生都是不可少的。我在上面所说的,意思只是在行严格逻辑推论的时候,推论的对或错,完全以推论法则为依据,不依靠经验或事实;经验或事实对于纯粹推论丝毫没有帮助的。”

“关于这一点,我还没有弄清楚。”王蕴理说。

“当然,要真正清楚上面所说的,只有在切实的逻辑训练中求之……这要慢慢来吧!”

“我们希望吴先生以后多多指教,不怕耽误时间吧!”周文璞说。

“不要紧!不要紧!”

“我们今天花费吴先生的时间太多了,以后有机会再来吧!”王蕴理望着周文璞。

“好!谢谢!再见。”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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