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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第1页)

约定好的时间是十二点钟,但是公爵出乎意料地迟到了。他回到家时,将军已经在他那里等候着他了。一看之下,他便觉察出将军的脸上带有不满意的神情,也许是因为公爵迟到,让他等候的原因。公爵道完歉后,连忙坐下去,但是胆怯得有些奇怪,就好像他的客人是一个瓷器娃娃,他得时时刻刻担心,生怕把它弄碎。他以前见到将军从来不胆怯,脑子里根本没有胆怯的想法。公爵很快就看出他和昨天相比已经判若两人;今天已经不是心慌意乱和精神恍惚,而是露出一种不寻常的矜持态度。可以断定,这个人已经胸有成竹,下了最后的决心。不过,安静是表面的,并不是实际上的。但是无论如何,这位客人做出很从容和淡定的样子,还隐隐地露出几分威严。在起初的时候,他好像用一种宽宏的态度对待公爵——有些骄傲而怀着怨气的人,有时会做出这样从容而大方的态度。他说话很和蔼,虽然语气间不免带点忧郁。

“这是我上次向您借的那本书,”他意味深长地朝他所带来的、已经放在桌上的一本书点了点头说,“谢谢。”

“啊,不错。您读过那篇文章吗,将军?您喜欢吗?不是很有趣吗?”公爵因为能够很快谈起一些闲事而感到快乐。

“也许有趣,但是很粗野,自然是荒唐无稽的。也许每一句都是谎话。”

将军充满自信地说,甚至把语音拉长一些。

“这真是极坦白的故事;一个亲眼看见法国兵**莫斯科的老兵所叙述的故事,有些地方写得很妙。而且,一切目击者的笔记都是宝贵的材料,不管那目击者是谁。不对吗?”

“如果我做编辑,我是不会刊载的。至于说到一般目击者的笔记,那些虽然胡说八道但是讲得很有趣味的人,总比那些可尊敬的、有功劳的人可以信任些。我知道几种记述一八一二年的笔记……我决定了,公爵,我要离开这所房子——列别杰夫先生的家。”

将军意味深长地看了公爵一眼。

“您在帕夫洛夫斯克有住宅,在……在您的小姐那里……”公爵说,他不知道说些什么。他想起将军是为了一件和他的命运有关的重要事情而来向他讨教的。

“在内人那里,换句话说,在自己家里,在小女的家里。”

“对不起,我……”

“我要离开列别杰夫的房子,因为,亲爱的公爵,因为我和这人断绝关系了。昨天晚上断绝的,我后悔没有早一点断绝。我要求人家尊敬我,公爵,希望我把心都呈献给他们的那些人尊敬我。公爵,我时常把心献给人家,而我差不多永远受骗。他这个人是不配接受我的礼物的。”

“他有许多毛病,”公爵很沉着地说,“还有几种性格……但是,从所有这一切中,可以看出一颗心,可以看出他狡猾的、有时很有趣的智慧。”

公爵所用的优雅的词句和尊敬的口气,显然博得了将军的欢心,虽然他有时还带着突如其来的不信任神情看着公爵。但是,公爵的口气是那么自然、那么诚恳,简直无可置疑。

“说到他有好性格这一点,”将军抢上去说,“我首先声明,我几乎把自己的友谊送给这个人了,我既然有自己的家庭,便不需要他的房屋和他的款待了。我对于自己的缺点并不打算辩解;我不肯节制自己,我和他在一块儿喝酒,现在我也许还为这事痛哭。但是,并不只是为了喝酒(公爵,请您饶恕一个恼怒的人所表现的粗野的坦率态度),并不只是为了喝酒,我才和他结交的。使我感到荣幸的,就是您所说的性格。但是一切都有一定的界限,连性格也是如此;如果他忽然当面粗野无礼地告诉我,在一八一二年,还在婴孩时代,在小的时候,他丧失了左腿,把它埋在莫斯科瓦甘科夫公墓,那就是超出了范围,表示不尊敬,显得太无耻了……”

“也许这不过是一种玩笑,使人家欢笑一场罢了。”

“我明白。为了博得一场欢笑,说出天真的谎话,即使是弥天的大谎,也不会使人感到侮辱。有些人说谎,只是由于友谊,为了给予对方一点快乐;但是,如果露出了不尊敬,如果想借着这种不尊敬表示他对于友谊已感到痛苦,那么,一个正直的人只有转过身去,和侮辱他的人断绝关系,让对方懂得自重。”

将军说话时,脸都红起来了。

“列别杰夫不会在一八一二年到莫斯科去的,那时候他年纪很小,这太可笑了。”

“这是第一点,再说,即使他当时已经出生,他又怎能当面对人说,一个法国步兵为了取乐,竟把大炮瞄准了他,打掉他的腿呢?他还说当时他把那条腿捡了起来,带回家去,后来把它葬在瓦甘科夫公墓;又说在公墓上立了一座纪念碑,碑的一边写着‘九品文官列别杰夫之一足安葬于此’,另一边写着‘愿宝贵的遗骨静卧,以待快乐的清晨’;最后还说,他每年要祭奠这只腿(这已经是渎神的行为),每年专为此事到莫斯科去一趟。他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还叫我到莫斯科去参观坟墓,甚至还要领我到克里姆林宫去看那尊被缴获的法国大炮。他说,从大门那里数起,第十一尊旧式法国鹰炮就是。”

“再加上他的两条腿完好无缺,明显得很!”公爵笑起来了,“我告诉您,这是天真的玩笑,您不要生气呀。”

“但是请您也准许我发表我的见解,关于他明明有两只脚这一点——也许不是完全不可思议,他说他的脚是切尔诺斯维托夫给他装上的……”

“啊,不错,听说用切尔诺斯维托夫所装的假肢还可以跳舞呢。”

“我完全知道:切尔诺斯维托夫发明假肢的时候,首先跑来给我看。但是,切尔诺斯维托夫发明的假肢,要比一八一二年晚得多……他还一口咬定,他那去世的太太在他们结婚以后,一直都不知道她丈夫的腿是木头的。‘如果你,’当我指出他完全是胡说八道的时候,他说,‘如果你在一八一二年做过拿破仑的侍从,你一定允许我在瓦甘科夫公墓埋葬我的腿。’”

“难道您……”公爵开始说,感到很尴尬。

将军用极高傲的态度看着公爵,几乎露出嘲笑的样子。

“您说下去吧,公爵,”他特别温和地说,“您说下去吧。我是宽宏大量的,您什么都可以说出来。您得承认,您一想到会在自己面前看见一个真正潦倒……而又毫无用处的人,同时听说这个人目睹……种种伟大的场面,心里就不由自主地觉得可笑。他还没有来得及对您……说三道四吧?”

“没有,我什么也没有听列别杰夫说过——如果您指的是列别杰夫……”

“嗯……我猜他已经说过了。昨天我们两人所谈的,恰巧就是《史料丛录》中那篇奇妙的文章。我指出那篇文章的离奇,因为我自己是目睹的人……您微笑了,公爵,您在那里看我的脸,不是吗?”

“不,我……”

“我的相貌还年轻,”将军拉长了语调,“但是我的实际年龄比相貌要老一些。我在一八一二年是十岁或十一岁。我的岁数连我自己也不大知道。履历表上把我的岁数减少了;我有一个毛病,就是喜欢把自己的岁数减少。”

“将军,我告诉您,关于一八一二年您在莫斯科这一点,我完全不觉得奇怪……我以为,您当然可以讲出一些消息……和其他亲身经历的人们一样。我国有一位自传作家,在他那本自传一开头就说,一八一二年他还是个吃奶的孩子,法国兵如何在莫斯科给他面包吃。”

“您瞧,就是这样啊,”将军很谦恭地同意说,“我那件事件和普通的事件当然不一样,但其中并没有任何不寻常的东西。仅仅从外表上看,是无法找到真理的。少年侍从!这听起来当然很奇怪。但是一个一岁儿童的奇遇也许只能从他的年龄加以解释。十五岁的孩子也许不会遇到这类事情,而且一定是如此,因为我如果是十五岁,就绝不会在拿破仑侵入莫斯科那一天,从我们所住的旧巴司曼街的木屋逃走,轻易离开我的母亲。我的母亲当时因为来不及离开莫斯科,吓得直打哆嗦。我到了十五岁,也许会胆怯的,但在十岁时却一点也不害怕,从人群里穿过,甚至一直挤到宫殿的台阶旁边,恰巧拿破仑正在下马。”

“无疑,您所说的是对的,在十岁的时候是不懂得害怕……”公爵凑上去说,还有点胆怯,担心自己就要脸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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