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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第2页)

“她是疯子!”公爵喃喃地说,忽然很痛苦地忆起了从前的一切。

“如果你讲的是她,我正是这样说。我有时也会产生这样的念头,于是我就安安静静地沉睡了。但是我现在看出她们的意见正确些,便不相信她是发疯。这女人诚然很无聊,但她的心思极细,绝不疯狂。今天她对卡皮通·阿列克谢伊奇的那种行动,就足以证明这一点。从她那方面来说,那是一种欺诈的手段,至少是伪善的举动,是别有用心的。”

“哪一个卡皮通·阿列克谢伊奇?”

“唉,我的天,列夫·尼古拉耶维奇,你一点没有听我的话。我一开始就和你谈起那个卡皮通·阿列克谢伊奇,我吓得现在手脚还直打哆嗦。也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我今天在城里多耽搁了一会儿。卡皮通·阿列克谢伊奇·拉多姆斯基,是叶夫根尼·帕夫洛维奇的叔叔……”

“啊!”公爵喊道。

“今天早晨,天刚亮,七点钟,他开枪自杀了。这个老头儿很可尊敬,七十岁,是个乐天派。正和她所说的一样,亏空了公款,一大笔款子。”

“她从哪儿……”

“知道的呢?哈哈!要知道,她一到这儿,她的周围就成立了完整的司令部。你知道现在都有什么人物到她那里去,寻找这种‘结交的荣耀’吗?自然,她会从那些客人的口里听到的,因为现在整个彼得堡都已经知道这件事情,帕夫洛夫斯克也总有一半人已经知道了,也许整个帕夫洛夫斯克都知道了。但是,她所说的关于军服的那句话是多么细腻呀!据他们告诉我说,她曾经说叶夫根尼·帕夫洛维奇是预先辞职的!这真是一个恶毒的暗示!不,这并不表示疯狂。我当然不相信叶夫根尼·帕夫洛维奇会预先知道这件祸事在什么时候发生,也就是说在某天的七点钟,等等。但是,他总会有一些预感的。至于我,我们大家,还有施公爵,全都以为那老头子会给他留下一份遗产!真可怕呀!真可怕呀!但是你要了解,我并不责备叶夫根尼·帕夫洛维奇什么,这是应该对你赶紧加以解释的,不过,到底还是有点可疑。施公爵十分震惊。这一切发生得太奇怪了。”

“但是,叶夫根尼·帕夫洛维奇的行动有什么可疑的呢?”

“一点也没有!他的举止非常高尚。我并不做什么暗示。我看,他自己的财产是完整的。伊丽莎白·普罗科菲耶夫娜当然不愿意听这个……但是最要紧的是,所有这类家庭灾祸,或者最好说是所有这类无谓的纠纷,简直叫人不知道该怎样去称呼……列夫·尼古拉耶维奇,你可以说是我们家庭的真正朋友,你想一想,原来叶夫根尼·帕夫洛维奇在一个月以前就已经向阿格拉娅求婚,遭到她严词拒绝,当然这消息到底准不准确,还不得而知。”

“这是不可能的!”公爵热烈地喊道。

“难道你知道一点内情吗?”将军哆嗦了一下,露出惊异的样子,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你瞧,亲爱的,我也许不该对你说这些没用的、不体面的话,但这是因为你……因为你……可以说是那样的人。也许你知道点特别的情况?”

“关于叶夫根尼·帕夫洛维奇……我一点也不知道。”公爵喃喃地说。

“我也不知道!我……我,老弟,他们简直把我……把我往土里活埋,也不想一想,这对于一个人是多么难受的事情,我忍受不了这个。刚才又发生了一场吵闹,真可怕!我对你说这话,因为我把你当作亲儿子看待。主要是,阿格拉娅好像在那里笑她的妈妈。关于叶夫根尼·帕夫洛维奇在一个月以前向阿格拉娅正式求婚,以及被她拒绝的事情,是她的姐姐们猜测的……不过是一种极可靠的猜测。当然,你知道,她是一个任性的、荒唐的姑娘,非言语所能形容!她也许有的是宽厚豁达,有的是心智方面的优点,但是她任性,爱嘲笑别人,一句话,她具有魔鬼的性格,以及荒唐的理想。现在她竟当面嘲笑妈妈,嘲笑姐姐们,嘲笑施公爵。对我就更不必提了,她很少有不取笑我的时候;至于我呢,你要知道,我很喜欢她,就是她取笑我,我也喜欢她——我觉得,这个小鬼就为了这一点而特别爱我,也就是胜过爱其他的人。我敢打赌,她也在那里取笑你。我刚才看见,她在楼上大吵一阵以后,又去和你谈话了。她和你坐在一起,像个没事人似的。”

公爵脸色通红,紧紧捏着自己的右手,但是默不作声。

“亲爱的,我的良善的列夫·尼古拉耶维奇!”将军忽然带着热烈的情感说,“我……包括伊丽莎白·普罗科菲耶夫娜在内(她又开始骂你,还为了你骂我,虽然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总是爱你的,诚恳地敬爱你,甚至不管出什么事情,不管外表如何。但是,你必须同意,亲爱的朋友,你自己必须同意,突然来了一个多么难猜的哑谜,令人感到多么懊丧。当你听到这个冷血的小鬼忽然(因为她站在妈妈面前,露出对于我们的一切问话,特别对于我的问话,非常轻视的态度,因为我鬼使神差地干了一件蠢事,忽然想表示自己是一家之主——真是干了一件蠢事),这个冷血的小鬼竟忽然嘲笑地宣布,那个‘女疯子’(她是这样称呼的,我觉得很奇怪,她会和你说一样的话,她说:‘难道你们至今还没有猜对吗?’)‘自作主张,无论如何要使我嫁给列夫·尼古拉耶维奇公爵,就为了这个,竭力想把叶夫根尼·帕夫洛维奇从我们家里撵出去’……她只说了这句话;另外没有任何解释,自己哈哈地笑着。当时,我们惊得目瞪口呆;她自己则把门咣地一带,就出去了。后来,有人把关于你和她的那些事告诉了我……亲爱的公爵,你听着,你是一个不爱生气、很有判断力的人,我看出你身上有这种品质,但是……你不要生气:她的确是在取笑你。她好像小孩似的取笑人,所以你不必生她的气;但是事情确实是如此。你不必把这点和其他事联系起来——她只是想愚弄你,愚弄我们大家,由于无事可做的缘故。嗯,再见吧!你知道我们的情感吗?你知道我们对你的真挚感情吗?这感情是永远不变的,一点也不会变的……但是,我现在要到那里去一趟,再见吧!我很少有像今天这样心绪不佳(这么说没错吧)的情况……像这样避暑可真是要命!”

公爵独自留在十字路口,向四面环顾一下,急匆匆地越过那条路,走近一所闪着灯光的别墅的窗子跟前,打开刚才和伊万·费道洛维奇谈话时,一直紧握在右手里的那张小字条,借着微弱的灯光读道:

明晨七时,我将在公园的绿椅上等候您。我决定和您谈一件与您直接有关的十分重要的事情。

再者:希望您不要把这封信给任何人看。我对您下这样的命令虽然感到不好意思,但是我觉得,这是您应得的处分,也就写下了。同时,您那可笑的性格也使我羞得脸红。

又启者:绿椅就是我刚才指给您看的那张。您应该感到难为情!我不能不补写这一句。

这张字条大概是阿格拉娅走到凉台上来之前在匆忙中写成,马马虎虎折好的。公爵露出无可形容的、类似惊惧的激动神情,又紧紧地将那张小字条握在手里,赶紧从窗户旁边,从光亮那里跳走,像一个受惊的小偷一样。匆匆忙忙中,他忽然和一位一直站在他身旁的先生相撞。

“我在看着您呢,公爵。”那位先生说。

“是您吗,凯勒?”公爵很惊异地喊道。

“我正找您呢,公爵。我在叶潘钦家的别墅附近等候您,自然不能进去。您和将军同行的时候,我在后面跟着。公爵,我愿意为您效劳,您可以支使我。只要您有需要,我随时准备牺牲,甚至不惜一死。”

“但是……为了什么呢?”

“一定会发生一场决斗的。那个莫洛夫佐夫中尉,我知道他,不过当面并不认识……他是不肯忍受侮辱的。对我们这帮人——也就是对我和罗果仁,他当然不看在眼里,这也许是应该的,因此他就只好找您一个人了。只好归您付酒钱了,公爵。他问过您的姓名,我听见的。明天他的朋友一定会上您那里去,也许现在已经在那里等候。如果您看得起我,选我为证人,我是准备为您效劳的;我就为了这件事来找您,公爵。”

“您也说起决斗来了!”公爵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使凯勒感到特别惊异。他笑得很厉害。凯勒在充当证人的要求还没有得到满足之前,本来就像坐在针毡上一样不安,现在看着公爵这样欢笑,几乎生起气来。

“但是,公爵,您刚才抓住他的手。对于一个体面的人来说,在大众面前,这是难以忍受的。”

“但是,他推我的胸脯!”公爵笑着喊道,“我们没有什么可决斗的!我向他赔个罪,也就完了。不过,如果要打架,那就打吧!我宁愿让他先开枪。哈哈哈!我现在会装手枪啦!您会装手枪吗,凯勒?应该先去买一点火药,手枪用的,不要湿的,不要放大炮用的那种大粒的;应该先把火药放进去,再从门上取一块毛毡,然后再塞进子弹,而不是先放子弹,后放火药,因为这样是放不响的。凯勒,我跟您说:因为这样是放不响的。哈哈!难道这不是至理名言吗,凯勒老兄?您知道,我现在想抱着您,吻您一下。哈哈哈!您刚才怎么会忽然站在他面前?您快点到我家里去喝香槟酒吧。我们喝个烂醉!您知不知道,我有一打香槟酒,放在列别杰夫的地窖里?前天,也就是我搬到他那里去的第二天,列别杰夫‘偶然’卖给我的,我全部买下来了!我要邀请一大批客人!怎么,您今天夜里还想睡觉吗?”

“和每个夜里一样,公爵。”

“那么,祝您安然入梦!哈哈!”

公爵越过道路,跑到公园里去了,这使凯勒很窘,站在那里寻思起来。他从未看见公爵有过这样奇怪的情绪,简直想象不到他会这样的。

“也许是发了疟疾,因为他是一个神经质的人,这一切对他产生了强烈的影响。但是,他自然是不会胆怯的。这种人是不会胆怯的,真的!”凯勒心想。“嗯!香槟酒!这真是一个好消息。一打,有十二瓶酒哇!存货倒真不少。我敢打赌,这批香槟酒一定是列别杰夫从什么人那里收下,当作抵押品的。嗯……这公爵是很可爱的人,我真爱这种人,现在不要错过这个好机会……如果有香槟酒,现在正是应该喝的时候……”他说公爵正在发疟疾,这一点当然是对的。

公爵在黑暗的公园内徘徊了很长时间,终于“发现自己”是在一条林荫路上走来走去。他的意识里留下一点记忆。那就是:他在这条林荫路上,从长椅到一株高大的老树那里,总共一百来步,已经来回走了三四十遍。他在公园里逗留了至少有一小时,在这段时间内想些什么,即使他愿意想起,也想不起来了。他发觉自己有一个念头,为了这个念头,他忽然忍不住笑起来了。虽然没有什么可笑的地方,但是他老想笑。他想,绝不只是凯勒一个人猜测会发生决斗,如何装子弹的故事也绝不是偶然说出来的……“哎哟!”他忽然站住,大脑里闪出另一个念头,“她刚才到凉台上去的时候,我正坐在角落里。她发现我在那里,显得特别惊讶——竟笑起来了……还讲到喝茶的话。其实,她的手里当时已经握着那张字条,她一定知道我坐在凉台上,为什么要惊讶呢?哈哈哈!”

他从口袋里取出那张字条,吻了一下,但是立刻停步,凝思起来:“这真是奇怪!这真是奇怪!”一分钟以后,他甚至带着一种忧愁说着。在感到极度快乐的时候,他永远会变得忧愁起来,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他向四周仔细察看了一下,很惊讶自己会跑到这里来。他很累,走到长椅那里,坐了下来。四周特别寂静。车站上的音乐已经停止了。公园里大概已经没有一个人了。时间自然是到了十一点半以后。夜是寂静的、温暖的、光明的——那是六月初的彼得堡之夜。在花草浓密、绿荫如盖的公园里,在他停留的林荫路上,四周差不多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如果在这时候有人对他说,他已落入情网,热恋一个女人,他一定会大吃一惊,否认这种想法,甚至也许会愤慨起来。如果又有人说,阿格拉娅的信是一封情书,是约期幽会,那么他会为那人羞愧得无地自容,也许还要和他出去决斗。这一切是完全诚恳的。他一次也不疑惑,或者容许一点点“双重”思想的存在,以为这个姑娘可能爱他,甚至他可能爱这个姑娘。这个姑娘可能爱他,爱“他这样一个人”,他认为这是一件荒诞的事情。他想,如果真有什么事情,那不过是她的顽皮行为;但是,他对于这种顽皮行为感到非常冷淡,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而自己呢,却忙于另外一件完全不同的事情,为另外一件事情担忧。刚才那个慌乱的将军说过,她在那里取笑大家,特别是取笑他,取笑公爵,他完全相信那句话。但是,他并不感到丝毫的侮辱;在他看来,这是应该如此的。他认为更重要的是:明天一清早,他又可以看见她,和她并坐在绿椅上,听她讲把子弹装进手枪的方法,看她的脸。他也不需要什么别的东西。她究竟要对他说什么话?她所说的和他有直接关系的重要事情,究竟是什么?——关于这个问题,他也想过一两次。除此之外,他对于阿格拉娅找他去商量这件“重要事情”,一点也不怀疑这种事情的确是存在的,但是,他现在几乎完全不去想这件重要的事情,甚至感觉不到有一点点去想它的欲望。

林荫路的沙子上发出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使他抬起头来。有一个人走到长椅前面,在他的身旁坐下了。在黑暗中,很难辨别这个人的脸。公爵迅速挪到那个人的身边,几乎挨到一起,这才看清了罗果仁的惨白的脸。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的什么地方溜达,不费多少工夫就找到了。”罗果仁从牙缝里喃喃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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