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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第2页)

在结婚前一天,当公爵离开娜斯塔霞·菲利波夫娜的时候,她正处于极兴奋的状态:时装店的人从彼得堡送来了明天要用的服装,有结婚礼服、帽子等等。公爵没有想到她见到这些服装时,竟会如此兴奋。他于是把每件服装都夸奖一番,由于他的夸奖,她显得更加快乐了。但是,她说漏了嘴:她已经听说城里群情激愤,听说确有一些坏蛋在那里组织滑稽音乐队,还特地编了几首歪诗,而这一切,好像也得到了社会各界的默许。现在她一定要在他们面前高高地抬起头来,用她那时髦而又豪华的服装遮掩一切——“让他们去呼啸,只要他们敢。”她一想到这里,眼睛里就闪耀着光芒。她心里还隐藏着一个幻想,但是她没有说出来:她幻想阿格拉娅,或者至少是她打发来的什么人,偷偷地杂在人群里,在教堂中,望着,看着,她自己在准备着。她在晚上十一点钟左右和公爵分手的时候,脑子里正萦绕着这些念头;但是还没有过午夜,达里亚·阿莱克谢夫娜就跑来见公爵:“请您快去,因为她病得很厉害。”公爵赶到后,发现他的未婚妻把自己锁在卧室里,痛哭流涕,犯着歇斯底里病;她许久都没有听到有人在门外跟她说些什么,后来才开了门,只让公爵一个人进去,又把门锁上,然后跪在他的面前。(至少达里亚·阿莱克谢夫娜后来是这样讲的,她偷看到了一点。)

“我做的是什么事,我做的是什么事!我把你弄成这样子!”她喊着,**地抱着他的脚。

公爵和她坐了整整一小时,也不知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达里亚·阿莱克谢夫娜讲,他们在一小时后分手时,已经快快乐乐地重归于好了。这天夜里,公爵又打发人去打听了一下,但娜斯塔霞·菲利波夫娜已经睡着了。第二天早晨,在她睡醒以前,公爵又打发两个人到达里亚·阿莱克谢夫娜那里去。等到打发第三个人去的时候,她吩咐这样转达公爵:“现在有一大群从彼得堡来的时装设计师和理发师在,昨天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她现在正忙于打扮,正像一个绝世佳人在结婚前那样地忙碌。眼下,就在此刻,正开着紧急会议,研究一下究竟应该戴哪一种钻石,以及怎么个戴法!”公爵听到这些,也就完全放心了。

后来,这场婚事所发生的笑话,一些知情的人做了如下的叙述,大概是很可信的:

婚礼定于晚上八点钟举行。娜斯塔霞·菲利波夫娜在七点钟的时候就准备好了。从六点钟起,就有一群闲人在列别杰夫别墅周围,尤其是在达里亚·阿莱克谢夫娜房子附近,断断续续地聚拢到一起。从七点钟起,教堂里开始聚满了人。薇拉·列别杰娃和科利亚很替公爵担心;但是,他们在家里有许多事情要做,要在公爵的几间屋内布置关于招待宾客和喜宴的事情。不过在婚礼以后,并没有打算安排任何聚会。除了举行婚礼时必要的人员之外,由列别杰夫邀请了普季岑夫妇、加尼亚、佩戴安娜勋章的医生、达里亚·阿莱克谢夫娜。公爵向列别杰夫询问,他为什么突然想请医生,因为他觉得自己“跟他简直等于不认识”,列别杰夫扬扬得意地回答说:“他佩戴安娜勋章,是一个可尊敬的人,可以用他来装装门面哪。”他说完后,公爵笑起来了。凯勒和布尔多夫斯基穿着燕尾服,戴着手套,看起来很体面;只是凯勒有点掩饰不住他那好斗的习气,这使得公爵和委托凯勒办事的那些人多少感到不安,他还充满敌意地盯着在房屋附近的闲人们。七点半钟,公爵终于坐着马车到教堂去了。我们应该顺便提出的是,他自己特意不放弃任何一个共通的风俗习惯;一切都做得清清楚楚,光明正大,而且“尽善尽美”。公爵到了教堂,在群众不断的低语和呼喊之下,由不时向左右扫射威严目光的凯勒带路,好容易才穿过人群,走了进去,暂时躲在圣堂内。接着,凯勒便动身去接新娘,他在达里亚·阿莱克谢夫娜房屋的台阶旁发现了一群人,不但人数要比在公爵那里的多出两三倍,甚至放肆的程度也要多出三倍。他拾级而上时,听到了使他不能忍受的那种呼喊,他于是转过身去,面对人群,想要发表合乎时宜的演说,但是,幸而被布尔多夫斯基和从台阶上跑下来的达里亚·阿莱克谢夫娜给阻止住了;他们把他拉住,用力把他拖到屋里去。这使得凯勒又急又气。娜斯塔霞·菲利波夫娜站起身来,又朝镜子里瞧了一下,撇嘴笑了笑(据凯勒后来说),她发现“自己的脸白得像死人一般”;她虔敬地朝圣像鞠了一躬,就走出门去。雷鸣般的欢呼声迎接她的出现。诚然,在最初的一刹那,可以听见笑声和掌声,也许还有哨声;但是过了一会儿,就传来了另一些声音。

“真是美人儿!”有人在人群里喊道。

“她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一切全被结婚礼服给掩盖住了,傻瓜!”

“不,你们去找出这样的美人来吧!乌拉!”站在她身旁的人们喊。

“公爵夫人!我愿意把灵魂出卖,换这样的公爵夫人!”一个办事员模样的人喊道,“我要不惜以生命作为代价,换来一夜春宵!……”

娜斯塔霞·菲利波夫娜出来的时候,脸色的确惨白得像一块手帕。但是,她那一双巨大的、乌黑的眼睛,却好像两团红炭向人群闪耀着光芒。这个眼神让人们受不了,于是人们由激愤变为欢欣地呼喊。马车的门已经开了,凯勒已经把手递给新娘,她却突然呼喊了一声,从台阶上一直奔到人群里去。那些陪着她的人全都惊讶得呆住了,人群在她面前散开来,罗果仁忽然在离开台阶五六步远的地方出现了。娜斯塔霞·菲利波夫娜在人群里看到了他的眼神。她好像疯子似的跑到他的面前,两手抓住他。

“救救我吧!带我走吧!随你到哪里去都行,立刻就走!”

罗果仁几乎把她抱了起来,几乎把她抱到马车那里去。接着,他在转眼间便从皮夹里取出一张一百卢布的钞票,递给马车夫。

“到火车站去,如果赶得上车,再给你一百卢布!”

他说罢便随着娜斯塔霞·菲利波夫娜跳进马车里去,把车门关上了。马车夫一分钟也没有迟疑,就鞭打起马来。后来,凯勒抱怨事情的转变太快了,他说:“如果再等一秒钟,我就会反应过来,我绝不会答应的!”他在讲述这件奇闻的时候,这样解释着。恰巧身旁还有一辆马车,他本想和布尔多夫斯基坐上去追赶,但是刚一动身,他就改变了主意:“反正已经晚了!硬拉是拉不回来的!”

“而且公爵也不愿意这么干!”布尔多夫斯基在受到震惊之后,这样断言道。

罗果仁和娜斯塔霞·菲利波夫娜跑到车站时,火车恰巧即将开动。罗果仁从马车里走出来,当他正要踏上火车时,突然把一个从身旁走过的姑娘叫住,那个姑娘穿着半旧的却还很像样的深色斗篷,头上围着一块绸巾。

“我出五十卢布买您的斗篷,好不好?”他忽然把钱递给姑娘。当她还在惊讶着,努力想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他已经把一张五十卢布的钞票塞到她手里,拉下姑娘的斗篷和围巾,披在娜斯塔霞·菲利波夫娜的肩上和头上了。她那套过于漂亮的服装太刺眼了,在火车上会引起人们的注意。姑娘后来才明白人家为什么花那么大的价钱,买下她那不值钱的旧衣服。

这桩奇闻很快就传到教堂里去。当凯勒走到公爵那里去的时候,有许多和他完全不相识的人跑过来盘问他。教堂里顿时一片喧哗,有些人摇头,有些人甚至发笑;谁也不离开教堂,大家等候着看新郎对于这件奇闻采取什么样的态度。他脸色惨白,但是静静地接受这件新闻,发出十分细小的声音说:“我担心这样,但我到底没有想到竟会这样的……”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补充说:“不过……从她的心情看来……这完全是理所当然的。”对于这样的评论,凯勒后来称之为“史无前例的哲学”。公爵从教堂内出来,显得十分平静,而且精神饱满。至少有许多人注意到这一点,事后也是这样说的。他似乎很想回家,想尽快独自待在家里,但是人家不让他这样做。在被邀请的客人中,有几个人随他走进屋内,其中有普季岑、加夫里拉·阿尔达利翁诺维奇,还有那个医生,他也不想走。此外,整所房子简直被闲人给包围住了。公爵来到凉台上,就听见凯勒和列别杰夫跟几个完全不相识的人发生激烈的争论——几个官僚模样的人,无论如何要走进凉台来。公爵走到争论的人们面前,问明是怎么回事,他客客气气地把列别杰夫和凯勒推开,很有礼貌地朝一位头发已经斑白、身躯非常强壮的先生打招呼——那位先生站在门口的梯级上,在另外几个想进来的人们的前面——请他赏光,进到里面去坐。那位先生感觉不好意思,但还是走了进去;随后又进去一两个。人群里只有七八个人走了进去,努力装出十分潇洒的样子。此外再也没有人愿意进去了,不一会儿,人群里就有人开始责备那几个好出风头的家伙。公爵请走进去的人们坐下,开始谈话,还上了茶。这一切做得十分体面,而且十分谦虚,使那些走进来的人觉得有点惊异。当然,他们也有几次尝试把谈话弄得活泼一些,引到“正题”上去,提出了几个不客气的问题,发表了一些“别有用心”的看法。公爵用自然和乐观的态度回答他们,同时不卑不亢,而且深信自己的客人都很正派,这就使那些刁难的问题自然而然地偃旗息鼓了。谈话也渐渐地严肃起来。有一位先生抓住一个话头,忽然用异常愤激的态度起誓,说他无论出什么事情,也不愿意变卖田产;相反,他要等待,而且会等得到的,因为“家业总比金钱好”;“先生,这就是我的经济学说,您应该知道。”由于他是对公爵说的,所以公爵热心地恭维他一番,虽然列别杰夫附耳告诉他,这位先生“家徒四壁”,从来没有置过什么田产。过了差不多一小时,茶喝完了。喝完茶之后,客人们不好意思再坐下去了。医生和那位斑白头发的先生恳切地和公爵道别;大家也都吵吵嚷嚷地,很恳切地道了别。他们说出一些希望和意见,例如“用不着忧愁,也许这样更好些”之类的话。诚然,也有人想要香槟酒喝,但是在客人中,年长的阻止了年轻的。大家散去之后,凯勒俯首对列别杰夫说:“如果是你我处理这个问题,一定会呼喊起来,打个不亦乐乎,弄得声名狼藉,结果招来警察;但是,他竟交到了新朋友,而且交的是那些人;我是知道他们的!”列别杰夫醉醺醺地叹了一口气说:“他对智慧的、精明的人们隐瞒,而向婴孩们公开,我以前就这样讲过他;但是,现在我要补充一句:上帝保护了婴孩,他和他所有的圣徒,把婴孩从深渊中救了出来。”

十点半左右,终于只剩公爵一个人在家里了,他觉得头痛得厉害。科利亚帮他换去结婚的礼服,穿上家常衣裳,所以走得最晚。他们很诚恳地分手了。科利亚没有再提今天的事情,但是答应明天早点来。后来他证明说,公爵在最后离别时没有预先告诉他任何事情,也就是说,公爵把他的计划给瞒住了,不让科利亚知道。不久,整个屋内几乎一个人也不剩了;布尔多夫斯基到伊波利特那里去了,凯勒和列别杰夫也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只有薇拉·列别杰娃一个人还在屋内留了一会儿,匆匆地把这些准备办婚事的屋子收拾成平常的模样。临走时,她到公爵那里窥望了一下。他坐在桌旁,把两肘支在桌上,用手捂住头。她轻轻地走上前来,触碰他的肩膀。公爵疑惑地望了她一眼,差不多有一分钟左右在那里回忆。但是通过回忆,了解了一切以后,他突然露出特别惊慌的样子。后来,他非常急切地请求薇拉明天早晨七点钟敲他的房门,好让他赶上第一班火车。薇拉答应下来了,公爵坚请她不要向任何人透露这件事。她也答应下来了。末了,当她已经把门完全打开,准备出去的时候,公爵第三次叫住了她,拉住她的手吻了吻,然后又吻她的额头,用一种“异样”的神情对她说:“明天见!”至少,后来薇拉是这样对别人说的。她走出去之后,很是替他担心。第二天早晨,她的精神稍为振作了一点,七点多钟的时候,她如约敲开公爵的房门,通知他火车在一刻钟以后就要开到彼得堡去了。她觉得他开门时精神很好,甚至露出微笑。他夜里几乎没有脱去衣裳,不过倒是睡了一觉。据他说,他今天就可以回来。由此可见,他认为在这个时候,可以而且只能把进城去的消息告诉她一个人。

[90]德·罗昂(1600—1679),法国女政治家。

[91]塔列兰(1754—1838),法国外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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