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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第2页)

“可惜?为什么呢?”将军露出殷勤的笑容问,他带着扬扬得意的样子喝干了一杯香槟酒。

现在轮到阿法纳西·伊万诺维奇讲了。他也准备好了。大家预料,他和伊万·费道洛维奇一样,不会拒绝讲。而且为了某种原因,大家都怀着特别的好奇心等待他讲,同时,又观察着娜斯塔霞·菲利波夫娜的脸色。他露出和他那堂堂的仪表十分适应的特别尊严的气派,用平静而且温和的声音开始讲一段“可爱的故事”。(顺便说一下:他这人态度大方,仪表堂堂,身材高大,有点秃顶,头发带点斑白,身体相当肥胖,脸颊柔软、红润,而且有些松弛,牙齿是镶上的。他穿着宽大而讲究的衣服,内衣也极漂亮。他那肥厚的、白净的手令人爱不忍释,右手的食指上戴着一个贵重的钻石戒指。)在他讲述的时候,娜斯塔霞·菲利波夫娜始终盯着自己衣袖上的细绣花边,用左手的两个指头掐着它,她连一次也没有去看讲故事的人。

“我之所以觉得完成我的任务毫不费力,”阿法纳西·伊万诺维奇说,“是因为叫我一定讲出的是我一生中最坏的行为,而不是讲述别的东西。在这种情况下,是用不着犹疑的:良心和记忆马上会指出应该讲述些什么事情。我很苦痛地承认,我一辈子有过无数轻佻的……也可以说薄幸的行为,其中有一件很沉重地压在我的心里,至今不能忘怀。大约在二十年以前,我下乡到波拉东·渥尔东采夫的家里去。不久以前,他被选为贵族团长,带着年轻的妻子一同回乡间欢度寒假。那时恰巧又遇到安菲萨·阿莱克谢夫娜的生日,所以决定举行两次舞会。当时,小仲马的优美小说《茶花女》非常盛行,在上流社会里轰动一时。据我看来,这部小说是不朽的佳作。外省的太太们一致赞美,至少那些读过这部书的妇人是如此。美妙绝伦的故事、处理手法新颖的主人公、精细分析的烟花柳巷,以及书中到处都有的那些迷人的情节(例如轮流使用红白茶花花束的情节)——总而言之,所有这些美妙的细节加在一起,令人倾倒。于是,茶花变得时髦起来,大家都想要茶花,大家都在寻觅茶花。我请问你们:在一个县城里,每个人都要拿着茶花出席舞会(就算舞会次数不多),那么,究竟可以弄到多少茶花呢?当时,彼卡·伏尔霍夫斯基,那个可怜的家伙,正因为安菲萨·阿莱克谢夫娜而患了相思病。我实在不知道,他们中间有没有什么故事,我的意思是说,他有没有追到她的确实根据?这个可怜的家伙像疯了一样,为安菲萨·阿莱克谢夫娜寻觅夜间参加舞会用的茶花。听说从彼得堡来的苏慈卡耶伯爵夫人(总督夫人的上客)和苏费亚·白慈伯洛瓦,一定会拿着白茶花的花束赴会。安菲萨·阿莱克谢夫娜想要弄些红茶花,大出一下风头。可怜的波拉东被逼迫得几乎发疯,他是当丈夫的,当然免不了受点罪。他一口答应要弄到一束茶花。然而,怎么样呢?在舞会的头一天,这束茶花却被梅奇柴瓦·卡德邻·亚历山德罗夫娜抢走了。她在每件事情上,一向都和安菲萨·阿莱克谢夫娜极力竞争,她俩是死对头。当然,太太歇斯底里了一阵,几度晕过去。波拉东的一番心血落了空。事情很明显,如果彼卡能够在这个微妙的时间从什么地方弄到一束茶花,那么,他的好事可能大有进展。在这种情况下,女人的感激是无尽的。他东奔西钻,活像身上着了火,但是事情是办不到的,这也用不着说。在生日和舞会的头天晚上十一点钟,我在玛丽亚·彼得洛夫娜·左布柯瓦(渥尔东采夫的女邻居)的家里忽然遇到了他,只见他满面喜容。我便问:‘你怎么这样快活?’——‘我找到了!好极了!’——‘老兄,你真使我惊奇!在哪里找到的?怎样找到的?’——‘在叶克沙伊斯克(一个小镇,在二十俄里以外,不归本县管辖),有个商人,名叫脱莱伯洛夫,他满脸长着大胡子,很有钱,和老伴住在一起,他们没有孩子,只有一些金丝雀。老两口都爱花,他家里有茶花。’——‘哦,这个好像不太靠谱,万一他不肯给呢?’——‘我要下跪,他不给我,我就趴在地上不起来,我非拿到手不可!’——‘你什么时候去?’——‘明天清早,五点钟。’——‘好吧,祝你成功!’——你们知道,我很替他高兴。我回到渥尔东采夫家里。到了一点多钟,我心里还想着这件事情。我刚想上床睡觉,忽然产生了一个古怪的念头!我立刻跑进厨房,把马车夫萨魏里唤醒,给他十五卢布,告诉他说:‘半个钟头以内要把马车套好!’过了半个钟头,马车当然停在大门前了。人家告诉我说,安菲萨·阿莱克谢夫娜患偏头痛,发烧,而且说胡话。我坐上马车走了。四点多钟,我到了叶克沙伊斯克的客店内。我等待天亮,只是要等到天亮。过了六点钟,我就到脱莱伯洛夫家里去了。我如此这般说了一套,问道:‘您有没有茶花?老先生,老太爷,请帮一下忙吧,救一救我吧,我要给您下跪啦!’我仔细一看,那老头儿个儿很高,一头白发,一脸杀气,好不吓人。‘不行,不行!我绝不给!’我朝他跪下了,趴在地上不起来。——‘您怎么这样啊,老先生?您怎么这样啊,老太爷?’他有些惊慌了。‘人命攸关啊!’我朝他喊道。他说:‘既然这样,看在上帝的面上,您拿去吧。’我立刻把红茶花全都剪下来了!这花美妙极了!他家有一间小小的花室,里面都是这种花。老人看我剪花,一直唉声叹气。我掏出一百卢布来。他说:‘不必,老弟,你不要用这种方式来侮辱我。’我说:‘老太爷,既然如此,就请您把这一百卢布捐给此地的医院,作为改善病人伙食之用吧。’他说:‘老弟,这倒是另一回事啦。这是高尚的善举,上帝一定喜欢,我可以替您捐去,保佑您康健。’这位俄国老人,所谓地道的俄罗斯人,delavraiesouche[27],我真喜欢他。我获得了成功,立刻欢天喜地地乘车回去;我绕着路走,免得在路上和彼卡相遇。我回到家后,等到安菲萨·阿莱克谢夫娜一醒,就把那束花送去。她当时的欢欣、感激和由于感激而流泪的情况,你们可想而知。波拉东,昨天还是那样垂头丧气、活像死人的波拉东,竟伏在我的胸前痛哭起来了!唉!自从建立婚姻制度以来,所有的丈夫都是如此啊!我不必多费唇舌,不过,提起那个可怜的彼卡,自从这件事情以后,他的恋爱完全吹了。起初我以为,他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以后,一定会杀死我,我已经准备和他碰头。但是,后来却发生了一件使我简直不能相信的事情:他晕过去了,晚上说胡话,早晨发高烧;他像婴儿一样啼哭,浑身**。一个月后,他病刚好,就请求调到高加索去。这简直成了重大的风流韵事!他在克里米亚阵亡,才算了结了这桩公案。当时,他的哥哥斯台潘·伏尔霍夫斯基当团长,立下很大的战功。说实话,以后的许多年,我都受着良心的谴责:我为什么,我有什么目的要这样打击他呢?如果我当时爱上了那个女人,那还情有可原。实际并不是这样,我只是一时好胜,要显显自己的本领,没有别的原因。假如我不从他手里抱走这束花,也许他至今还活着,也许很幸福,也许很成功,绝不会想去打土耳其人。”

阿法纳西·伊万诺维奇带着他刚刚讲故事时那种威严的态度,静默下去了。大家看到:娜斯塔霞·菲利波夫娜的眼睛似乎闪着特别的光辉;当阿法纳西·伊万诺维奇说完的时候,她的嘴唇都哆嗦了。大家好奇地看着他们两个人。

“又骗了我费某人!竟然这样骗我!哎呀,骗得我好苦哇!”费尔德先科用哭声喊道,他了解在这时候可以,而且应该插进一两句话。

“谁让您这样不懂事?您应该向聪明人学习!”达里亚·阿莱克谢夫娜得意扬扬地对他说(她是托茨基忠实的老友和同盟者)。

“您说得很对,阿法纳西·伊万诺维奇,这petitjeu乏味得很,我们应该赶紧结束。”娜斯塔霞·菲利波夫娜漫不经心地说,“我既然答应你们,那我就讲一下,然后大家玩牌吧。”

“但是,您要先讲答应给我们讲的故事!”将军很热烈地表示赞成。

“公爵,”娜斯塔霞·菲利波夫娜忽然坚决而且出乎意料地对公爵说,“我的老朋友将军和阿法纳西·伊万诺维奇在这里,他们想叫我嫁人。请您说一说,您怎么看?我能不能嫁人?您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阿法纳西·伊万诺维奇脸色发白,将军也愣住了;大家都瞪着眼睛,伸着头。加尼亚站在那里呆住了。

“嫁给……嫁给谁?”公爵用低微的声音问。

“嫁给加夫里拉·阿尔达利翁诺维奇·伊伏尔金。”娜斯塔霞·菲利波夫娜依旧严厉地、坚决地、明确地说。

沉默了几秒钟。公爵拼命想说话,可是胸脯像压着很重的东西,怎么也说不出来。

“不,不……您不要出嫁!”他终于低声说,并且用力呼出一口气。

“那么,就是这样吧!加夫里拉·阿尔达利翁诺维奇!”她带着很威严的样子,似乎扬扬得意地朝他说,“您听见公爵的决定了吗?我的回答就是这样,这件事就算永远了结啦!”

“娜斯塔霞·菲利波夫娜!”阿法纳西·伊万诺维奇哆嗦着声音说。

“娜斯塔霞·菲利波夫娜!”将军用劝告的,但是含着惊慌的声音说。

大家开始移动了,都显出很惊惶的样子。

“诸位,你们怎么啦?”娜斯塔霞·菲利波夫娜继续说,好像很惊异地观看着客人,“你们为什么这样不安?你们大家的脸色怎么这样难看?”

“但是……您要记得,娜斯塔霞·菲利波夫娜,”托茨基结结巴巴地小声说,“您已经答应过了……完全出于自愿的,最好对人有些同情……我很为难……当然很惭愧,但是……一句话,现在,在这个时候,当着……当着众人,就这样子……用petitjeu来解决一件正经的事情,关乎名誉和爱情的事情……这事情牵连到……”

“我不明白您的话,阿法纳西·伊万诺维奇。您真是太糊涂了。第一点,什么叫作‘当着众人’?难道我们不是在高亲贵友之间吗?这和petitjeu又有什么相干?我的确想讲一段故事,现在我讲了出来,这难道不好吗?您为什么说是不‘正经’呢?难道这还不正经吗?您也听见了,我对公爵说:‘您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如果他说个‘是’字,那我立刻就会答应,但是他说了个‘不’字,所以我就拒绝了。我一生的好坏全靠他这一句话来决定,请问还有什么比这更正经的呢?”

“但是,公爵是怎么回事?这与公爵有什么相干?公爵究竟是个什么人?”将军喃喃地说。他对于公爵那种可恼的权威,已经快忍不住,要发火了。

“我这件事要公爵干涉,就是因为在我有生以来,他是头一个使我相信的人,我认为他是个诚恳忠实的朋友。他一看见我就相信我,我一看见他也相信他。”

“娜斯塔霞·菲利波夫娜对我非常客气,我只有感谢她的美意。”加尼亚脸色惨白,他终于歪着嘴,哆嗦着声音说,“这当然是应该的……但是……公爵……公爵干涉这件事情……”

“您的意思是说,他是想得到七万五千卢布,是不是?”娜斯塔霞·菲利波夫娜忽然打断他的话说,“您是不是想这样说?您不要否认,您一定是想这样说!阿法纳西·伊万诺维奇,我还忘记说了:您把这七万五千卢布拿回去吧,我告诉您,您不用出钱,我就放您自由。够了!您也该松口气了!九年零三个月!明天就要重新做起,不过,今天是我的生日,今天是我有生以来初次能够自作主张!将军,您把您的珍珠也收回去,送给您的太太吧。这就是,您拿去吧!明天我就要从这个房子搬出去了。诸位,以后不能举行晚会,招待你们啦!”

她说完这话,忽然站起身来,好像要走开似的。

“娜斯塔霞·菲利波夫娜!娜斯塔霞·菲利波夫娜!”四面八方发出叫喊的声音。大家都惊慌了,大家都站了起来,把她团团围住,很不安地听着这些断断续续的、狂热的、好像梦话似的言语。大家都感到有些不对头,但是没有人能弄清楚,没有人了解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时候,突然传来一阵响亮的、剧烈的门铃声,正和今天加尼亚家里那阵门铃声一样。

“啊!啊!十一点半了,该收场了!收场的时间终于到了!”娜斯塔霞·菲利波夫娜喊道,“诸位,请你们大家坐下来,这就是收场啦!”

她说完之后,自己先坐下了。她的嘴唇上飘**着奇妙的微笑。她默默坐着,热烈期待着,望着门。

“一定是罗果仁带着十万卢布来了。”普季岑自言自语。

[27]法文:地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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