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昭宣不露声色地将蓝寒的信件折好,收到袖中,颍州之难发展到现在,早已不是一场自然灾害这么简单,她还要再和温以杜那边对上一对。
冯源见上首的陛下没有吩咐,也不好直接退下,就持剑站在一旁,静候接下来的命令。
正在以笔陈述颍州灾情的温以杜也并未让明昭宣久候,不过片刻,便将一五一十写好的灾情报告交给了她。
逐词逐句浏览着纸张上的字眼,明昭宣原本舒展的眉头紧皱成小山丘状,颍州的真实情况要比蓝寒信中所描述的,要糟糕得多得多。
颍州百姓在去岁秋时便遭遇百年难遇的极端旱灾,河床干涸,井水枯竭,大地龟裂,超过半数的田地颗粒无收。
颍州知府何勉秋不仅不将朝廷的赈灾拨款用于救灾,还增收粮食税。温以杜多番劝阻,却屡遭冷眼,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暴政施行。
这一苛捐杂税逼得农户们毫无存粮过冬,一冬饿死的百姓不下少数。温以杜救民心切,所有俸禄都用来卖粮赈灾,但实在难以维系,仍不断有人在饿死。
等到今岁开春,颍州遍地都是瘦骨嶙峋的残尸,被鸟雀啄食得不成样子,有些幸存者饿到了极点,还会靠吃尸体的腐肉为生。
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看明昭宣面露厉色,周言致也沉下了心,能让她这种平时甚少生气的人变得如此,想必是颍州的难情很棘手。
周言致悄咪咪地凑近明昭宣,想偷偷看两眼颍州难情的具体情况。
但他刚往明昭宣那边走了两步,明昭宣就像身后长了眼睛一样,侧过了身子,一双凛冽双眼望着他蹑手蹑脚的小动作,双唇无声翕动:“别作妖。”
踮脚走路的声音太明显,明昭宣想忽略都难,此处还有朝臣在此,周言致身为一国君后也不知道收敛点,净是让她操心。
看到他乖乖地坐回了位置上,明昭宣才将视线移向了规规矩矩站在厅中的温以杜。
经过一路逃亡的女人外表虽乱如街边乞丐,内里的风度却丝毫未减,也是一奇女子。
但若只是为了告知灾情,温以杜不必沦落至此,直觉告诉明昭宣,这位颍州通判定然隐瞒了一些事实,而这些事实至关重要。
“你从颍州一路奔逃至明京,所求不仅只是令朕得知颍州灾情吧?还有何事,一道说清。”
被明昭宣一语道破,温以杜反倒暗中松了一口气,她又深深俯下了身子,更为恭顺地跪伏在地,以一个五体投地的姿势将掩埋在心中的秘事一一说出。
“草民见救灾无果,想上奏朝廷,却被颍州知府五次三番拦截。草民不甘,于是耗尽积蓄,托人将写有颍州灾情的纸条夹入颍州知府的奏章中,不料……”
想到这段令她痛不欲生的经历,温以杜总是要缓好久,她停了好一会,才接着说:
“此事败露,奏章之事未成,草民也被褫夺官职,锒铛入狱,幸有义士相救,草民才能逃出生天,并得以潜入知府书房,再次在其奏章上故技重施,以求上达天听。”
在温以杜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之时,以往的很多事便都有了解释,明昭宣对颍州之难的发展脉络也有了更详尽的了解。
但温以杜仍旧没有说到她想要的点子上,例如,赈灾款和粮食税的去向、以及“周大人”追杀她们的真正缘由。
她在犹豫什么,明昭宣低下眼眉,幽深的目光刺向温以杜的身上,是威压,也是不满。
两两僵持了一会,明昭宣才在电光石火间明白了温以杜的迟疑,她在忌惮周言致的存在。
周言致的身份过于敏感,是周汝兰的嫡长子,又是当朝君后,温以杜这么风声鹤唳,也在所难免。
事态如此,明昭宣也不能强迫她开口,也就只好折中,让周言致先去门外罚站。
瞥向正在和小鸟系统一起看狗血炸裂偶像剧的周言致,明昭宣心中无端泛起一丝疲累,这一个两个都不是省事的。
她用手把停在周言致肩膀上的系统拍飞,在外人看来,她的这个动作就像轻轻拍了拍周言致的肩头,充满了安抚和怜爱的意味。
“君后,你先去院子里玩会,朕和温卿还有事情要磋商。”
要让温以杜放下防备,明昭宣理所当然要把戏做全,口头上的称呼也生疏了不少。
周言致也不傻,他听得出明昭宣的话外音,等气冲冲的小鸟系统在他肩头重新站好,他就起身准备向外面走去。
在他刚站直身子的时候,明昭宣借着视线死角,将袖中的信件和纸张都藏到了他的衣服里:【这事和周汝兰也有瓜葛,你到外面看一下,趁便思考一下你的公益事业。】
【你的出身毕竟是个大麻烦,就当为你以后做铺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