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1988年,我18岁,怀揣着想当一名光荣军人的想法,跑去报名。记得当时我的心情紧张而激动。我不知道多少次做梦看到自己穿着绿军装英姿飒爽的样子。妹妹曾说,我夜里说梦话都是跟参军有关的事。可见我对这件事情的痴迷程度。当然了,后来我没有如愿以偿。这是我终身遗憾的事情。
我为什么那么热衷参军这件事情呢?自然与我的成长环境有关。
父亲是军人。这种军人情结一直流淌在我的血液里。
时至今日,70多岁的父亲已不能如当年那样骑着枣红马驰骋在边境线上,也不能爬上高高的山峰瞭望边疆壮美的山河,发出走遍新疆的豪言壮语,只能在一把老旧的椅子上安静地靠着,指缝间燃起的烟升腾在他的面前。这青烟如幕布,让他一次次回到青春岁月最难忘的地方。
一直都很自信的父亲,面对衰老显得有点无奈和束手无策。他以为**燃烧的岁月不会老,自己永远是一名富有朝气和勇敢的战士,生龙活虎,充满战斗力。可自然法则迫使他坦然面对现实时,他轻轻地说,也不知道白哈巴现在怎么样了。
我的思绪中关于父亲部队生活图景浩浩****地展现在脑海中。
1963年8月,父亲参军入伍。同时期从米泉县参军的一共有4个人,其他3个是三道坝的年轻人。
同父亲一道到阿勒泰军分区进行培训的除了邻县阜康的几个青年外,还有其他地方同期入伍的青年100多人。当年分配到哈巴河县白哈巴边防站的大概有十几个人。
改革开放以前,新疆的道路基础设施都不好。国道也不过是三四米宽的柏油路。这样的路因常年得不到及时有效的养护,用老百姓的话说,是大坑连着小坑,甚至是坑挨着坑。晴天尘土飞扬,雨天泥泞不堪。
父亲这样的新兵是乘军用汽车一路颠簸到了布尔津县的。此时,额尔齐斯河上没有固定的大桥,新兵一个个从卡车上跳下,排列整齐,等待过浮桥。所谓的浮桥是把多条木船用铁链钢丝绳连接起来的,上面铺着木板。走在上面,晃动得很厉害。胆小的人面色紧张,总担心会从桥上掉下去。
被今人誉为“童话世界”的布尔津县城,那个年月跟中国任何一个县城没有多大差别。就跟那个时代人们的装束差不多。没有格外养眼的地方。
县城里,一条不长的街道,尽收眼底的街容。让父亲对这里记忆深刻的是大街小巷都是细沙。
这不是终点,继续前行。
父亲一行到哈巴河县。又过了一条河,同样是没有桥的河。这一次不是浮桥,车和人都以摆渡方式过了对岸。摆渡的方式是用两条船接连起来,上面铺的木板,将车开上去摆渡过河。
其实在父亲的出生地也是有河的,且不止一条,但有桥,是木质的桥。人或者车通行都很便利。后来父亲说,那两条河都比这里的河面宽阔,河水也更为丰盈。
摆渡过河时,父亲问那摆渡的中年人,河里是否有鱼,摆渡人说,有,大得很!父亲追问一句,大的多少公斤?那人说,不比一只羊的重量轻。父亲咋舌瞪着眼睛不敢相信。那人从父亲的表情中窥探到了狐疑,斜睨着父亲说,你一个毛头小伙子见识过啥!
父亲哑然,又看看滔滔的河面,把对鱼的疑问丢进了河里。
此时天色渐晚,父亲和新兵们在哈巴河县城的兵站住了一夜。
哈巴河县城不大,大约有几千人,路两旁都是柳树。有四五十厘米粗,但都向东南方向倾斜,想来这里常年刮着蛮大的西北风。
次日清晨,父亲是被清新的空气唤醒的。在兵站附近走了走,四周出奇地安静。
重新上了军用卡车,沿着崎岖的山路前行。到了一个叫铁列克的地方,父亲及新兵们被通知下车待命。
一问才知道,汽车只能到这里,再往前就没公路了。
放眼望去,一二十栋木屋散落在草地上。清一色的木头房子,古朴简洁,与家中的土坯房是截然不同的风格式样。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呢?部队有纪律,不能随便进入牧民家里。
这儿有个边防派出所,只有3个民警。
战友还没有到,父亲和两个新兵爬到后山看风景,忽然看到山顶闪着亮光。父亲和战友迅疾跑到跟前,在石头缝里露出白色的六棱晶体。没有捶砸的工具,几个人用石头砸下来几块,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拿去让派出所的同志看,说是水晶。
到了下午3点多钟,接父亲一行的战友牵着马来了。马匹个个精神,明亮有神的眼睛似乎知道这些人是新来的战士,马不停地昂起头,鬃毛飞舞,现出热情的样子。
一人一匹马。父亲之前在村里喂过马,但从没有骑过马。同行的新兵都没有骑马的经历。突然让大家骑马,许多人都露出为难的表情。人有个性,马也有个性。人和人如果脾气不对头,不好相处。马跟人也一样。
还有40多千米的路程,全是山路,不骑马是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