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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承与拓进 关于中国工艺美术发展的思考（第1页）

传承与拓进——关于中国工艺美术发展的思考

张夫也　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教授

工艺美术自它诞生之日起就是人类文明的高容量载体和人类文化的缩影。它不仅体现了手工艺文化的特点、人自身的价值，而且展示了人的创造精神和人文情怀。纵观古今中外，工艺美术始终是社会劳动生产与文化传承的重要造物活动，其所凝练的大量产品，反映了不同时代人们的物质基础和精神面貌。自工业革命乃至当今信息技术革命以来，工艺美术在人类生产生活中的角色发生了重大变化。其原本物质基础的部分被批量生产的工业产品替代，而其文化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特性却不降反升，这值得我们深思。工艺美术是反映人民生活之美的艺术品类，包含生活中各种美的创造，有实用性的手工艺品，也有欣赏性的工艺品种，综合体现生活日用、精神审美的活态文化意识，反映民族的精神心理与集体认同，是具有民族风格与特色的造物文化。在当今的时代语境下，工艺美术只有在传承古代工艺美术精髓的基础上，立足当下，开拓创新，与当代文明和时代精神相融合，才能产生旺盛的生命力，展现出五彩缤纷、生生不息的美好前景。

一、增进工艺美术的文化认同

工艺美术门类涉猎广泛，与轻工业、纺织化工、文化艺术、商业贸易等都有直接或间接的联系，工艺美术兼具物质与精神的属性，同时又可作为商品进入市场流通，或者作为艺术品供人们收藏欣赏，是艺术与科学高度融合的创造性活动。工艺美术可以陶冶与净化人们的精神，为人们的生活实用服务，也可促进社会的物质生产、经济发展，融入全球化的物质文化与精神文化潮流，在人类的文明进程中具有难以估量的积极意义。

以整体性的眼光考察我国的美术史，其中工艺美术所占据的主体地位引人注目。我国的工艺美术呈现以宫廷与民间相互影响的形式，齐驱并进，交相辉映，构成了奇伟壮阔的综合景观。工艺美术体现着各族人民的审美理念、精神气质、地域风情、风俗习惯等社会属性，浓缩了人们的生活方式和审美意识，即使跨越千年也可觅获文化的归属感和认同感。

工艺美术作为手工文化的典型代表，以其特有的人情味和审美意趣，体现出人与自然的相互融合，表现出人的情怀和人文精神。在生活方式日益智能化、数据化的现代化趋势下，人们日益渴望个性化的充分展现，在情感慰藉与技术追求之间取得平衡。现代工业产品、电子产品日新月异，现代化生活的方式和内容却日趋同质化与单一化，在这样的背景下，我们尤其需要考虑手工文化对保持人类的创造力和增进人文关怀的重要性。因此，传统的工艺文化不仅具有存在的价值，还有大力发展和全面弘扬的必要。

民族作为一种社会现象，其成员在生活习惯、思想文化传统和心理、感情等方面存在许多共同点，能在一定程度上具有某些共同的文化和心理状态，显示出审美趣味的共同性。这种共同性使得该民族的艺术创造形成独特的民族作风和民族气派。

各民族都有各自的生存环境、生活风俗和宗教信仰，这些因素决定他们拥有各自的审美观，创造出具有各自民族独特风格特点的艺术。工艺美术集中反映了本民族对美的追求，因而带有明显的民族性和地域性。鲜明而独特的民族色彩，构成了艺术审美与艺术创作的主要因素，使工艺美术的创作具有典型的民族风格。

此外，即使是同一种环境、同一个民族和同一宗教信仰，由于艺术创作的时期不同，其艺术风格也会有所差异。这是因为任何事物都是在变化中不断发展，又在发展中不断变化的。各个时代的人们，受特定社会实践内容和社会思想的影响制约，形成各自不同的审美意识。他们在这种审美的支配和规范下从事美的创造和欣赏，其创作风格和审美趣味自然会表现出时代的特点。但是，这种变化一般都是在一个较为统一的体系里进行的，不可能超越其民族和地域的本质特征。如果各地区、各民族的艺术没有独自的风格，或这种风格差异变得极小，那么，艺术的个性化魅力也将不复存在。

文化具有历史的承继性，工艺美术作为物质文化的艺术史料保留下来，也具有工艺文化的延续性和承传性。工艺美术创造的是客观物质，是科学技术发展水平的体现，亦是一种艺术上的精神生产，反映民族意识和时代风格，是民族文化的载体，也是反射民族文化的窗口。

现代主义的工业生产强调功能的运用，忽视了民族文化传统的作用，如今，随着人们的文化素养和审美水平不断提升，这种理性的观念越来越显示出其偏颇性。重视人与人之间交流，增进人与物的情感联系，以及强调文化多样性的思潮正发挥越来越大的作用。

二、赋予工艺美术生活属性

生活是工艺美术的创作源泉，离开了生活，工艺美术便失去了存在的根基。工艺美术从社会的生活以及自然的生活中生发出来，离不开生活的学习和自然的取法。

中国在进入工业文明社会之前，经历了漫长而稳定的农业社会，形成了以手工业为主导的自给自足的生产体系。改革开放之后，随着全球信息化潮流的涌入，我国迅速进入信息文明时代，信息技术达到了与西方齐头并进的地步。目前，全社会处在农业文明、工业文明、信息文明并存的时代，在原有的生产工具、生活工具、制作工具消失或产生巨大变化的背景下，清醒地认识现状，思考工艺美术与现代生活的关系显得格外重要。

熟悉人们的生活方式是工艺美术创作的基础，工艺美术师以及主管工艺美术的上级部门，都需要深入了解生活，只有具备深厚的生活基础与生活经验，才能了解人们的精神生活和审美需求，与人民群众建立审美语言上的联结，创作出符合人们审美情趣和生活精神的工艺品。生活方式的改变往往受政治、经济、文化等因素变化的影响，时代的更迭带来了衣、食、住、行各方面的巨大变化，生活方式承载着历史文化的结晶，同时体现着时代的动态与进程。科学合理地把握人们的生活方式，需要将人们风俗习惯的变化融入时代的整体背景中考察。由于现代生活经济的快速发展，人们生活水平的日益提升，面对着身边数量庞大的生活日用品，人们不再仅仅满足生理功能的需求，因此，新的审美观念也在不断形成。审美的精神需求与每个人的教育水平、个性特征、社会阅历等有紧密关联且呈现为不同的特点，工艺美术师需要尊重个人的不同喜好和感受，创作出既多元个性化又能满足受众自我需求的工艺品。

伴随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和技术的不断进步，现代化日用工艺品的生产日益蓬勃，创作者不断将传统工艺美术的经典元素注入现代日用品的设计，生产出大量形式多样而又雅俗共赏的日用工艺品。现代社会是以机器化生产为主导的时代，以往主要依靠手工操作的生产工序大多已被机器化生产替代，生产材料以及品种质量也有了显著改进。现代生活中的工艺美术，正是通过一系列的科学研究与技术革新，节省工序、原料与资金，提高产品的生产效率，大大扩展了市场供应，便利了人民生活。

工艺美术的发展是在经历了不断变化，又在变化中激发出新的改革动力的过程。工艺美术包括实用和审美两种基本属性，在古代，工艺美术最初主要作为实用品，之后逐渐发展为实用与审美并举，直到现代才成为人们精神审美需要的主要来源。民众的物质实用需求基本被现代设计的工业产品替代，工艺美术逐渐成为供人们精神享受的艺术品。现代生活是多元化、个性化的时代，产品除了解决人们的基本生理需求之外，还要提升层次，满足自我心理的需求。比如产品的材料，制作的工艺要安全、绿色、环保，针对每个人的个性需求打造适合自己的生活用品。机器化生产所提供的千篇一律的工业产品，无法给予受众精神上的愉悦和自我需要的满足。只有打造多元化的个性产品，才能突破精神需求单一的工业品，满足社会多层次的需求。具有艺术性和手工性的工艺美术，属于高层次的艺术表现形式，是提升产品品质表现的重要手段。个性化的表现需要艺术和手工艺的介入，需要思想和产品高度结合，在符合使用功能的基础上，制造出赏心悦目、舒爽怡情的个性化工艺品。

当今，人们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主要包括物质性需要、社会性需要和心理性需求等方面，无论是物质、社会还是心理，工艺美术都可以为其提供某种程度的需要和满足。如今社会经济快速发展，而文化的进程相对缓慢，民众的精神生活出现同质化和空虚化的倾向，针对这一情况，政府以及专家都在主张为满足民众的精神需求，要大力发展重要精神支撑的工艺美术，更要不断提高文化性的精神内核，尽可能多地创造美化民众生活以及与生活息息相关的工艺品。毫无疑问，经过现代设计的工艺美术，是人们在满足物质需求基础之上，得到精神与心灵和谐发展的重要手段之一。

现代生活离不开物质生产和艺术生产，这也是工艺美术生产过程中既相互联系又相互制约的两个方面。艺术规律、经济规律同时作用于工艺美术，这是工艺美术发展的特殊规律，这一特殊性也决定了工艺美术与社会生活的密切关系，驱使它对物质利益的依赖，并在这种依存中突出其文化品格的内涵。与此同时，现代科学技术的发展，不仅为传统手工艺作品的保护与传承提供了新的手段，也为其带来了新的发展机遇。这也是工艺美术与当代社会之间和谐共存的一个方面，体现出工艺美术在现代社会中的独特品格。

工艺美术的特性决定了其本身发展始终离不开科学技术的影响。应用于工艺美术的任何一种新材料、新工艺及新工具等，都必然依赖于相应的科技成果的产生。陶瓷的出现，丰富了工艺美术的品种和艺术语言；釉料的发明，则充分体现了其美学上的价值，给陶瓷工艺锦上添花；青铜器的出现，直接利用了化学和物理学的成果，而“失蜡法”铸造工艺的发明，又使得青铜器的纹饰有可能做得精美至极……科技的发展与应用，意味着人类有了全面驾驭自然材料的能力，极大地丰富了工艺美术的表现形式，也培育了人们新的审美情趣。可以认为，没有科学技术的进步，工艺美术的进步是不可能的。

人类的发展和进取，是以不断地创造为基础的，而创造力的培育离不开人类的社会实践和艰苦劳动。只有强调手工劳动与脑力劳动的完美结合，而不是相互取代，才能实现人类创造辉煌未来的愿望。从根本上说，工艺美术的生命取决于手工文化的生命，只有手工文化的弘扬和进步，才可能有传统工艺美术的发展和创新。

三、强化工艺美术的文化反思

创造，可以促进人类历史的发展；反思，是推动历史前进的强大动力。反思工艺美术可以帮助我们树立正确的工艺美术观念，从而更有效地创作社会需要的作品，更清醒地审视这些作品，不断培育和提高主管领导、工艺美术师以及广大受众的审美能力和鉴赏水平。我们应当意识到，任何一件工艺美术作品的问世，都倾注着工艺美术师个人的理念、思想和情感，同时又存在着情感与理性、创意与形式的平衡性与统一性。因此，工艺美术作品的创意内涵和风格魅力，并非立即就能得以领悟和把握，而是需要通过不断反思来发现和评价优秀的工艺美术作品，指导和帮助广大受众和消费者进行工艺美术作品的评判、鉴赏和审美。